所牵扯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宁泽一面翻着官员们理好的账册,一面时不时看看外面废墟的清理情况。
高瑗与他相约的时间地点都好得很,正逢了用饭的时候,走一趟万全阁也名正言顺,虽说这一次陛下十分重视抚仙楼的案子,但留给他们办案官员吃饭休息的时间也还是有些的。
临近巳时,宁泽便吩咐一干官员可归家休息一个时辰,养足精力接着查案,并安排了二十五个禁军严防死守茶楼里的账目文书,不得有失。大小官员都觉妥帖,便也就告退了。
自抚仙楼建成以来,曾经的帝京第一酒楼万全阁便被压了一头,纵使菜色陈饰如何改进如何出色也难再复往日的风头与荣光。如今抚仙楼毁了,万全阁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醉忘浮生梦几何。宁泽骑马刚到万全阁门前,便有伙计迎上来给他行礼问安,将他引入一个雅间。推开门,里面用一扇蜀葵屏风隐着,帘幕垂下,只能恍惚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伙计将宁泽引到这里便识相地打了个千退下了,临走前还不忘将门关的严严实实。宁泽见状觉得好笑,果然是高瑗的做派,滴水不漏。
转过屏风,果见高瑗正坐在桌旁琢磨着一盘棋,她秀眉微拧,左手托腮,纤细的手指在脸上一下一下地点着,右手搭在棋盒上,手里执着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着。她正看得入神,听见宁泽的脚步声,高瑗露出她最擅长的优雅端庄的笑,可偏生动作还是刚才那样,随意的很,像一只慵懒的猫。“国公来了,且坐吧,也不是什么外人了,我也就失礼,不招呼你了。”她道。
宁泽示意身后的久行在屏风外等候,不必跟来,自己则坐在了高瑗对面,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盘棋,白子咄咄逼人,黑子似乎已到山穷水尽之时,无怪乎高瑗一直拧着眉看这局棋,果然难解。“我竟不知这万全阁也是你的产业,刚才那个小伙计动作娴熟利索的,想必你常在此与人密谈吧?”宁泽语气中带着些戏谑。
高瑗则俏皮地摇摇头,道:“非也,小韩侯爷才是万全阁的东家,他幼时觉得万全阁实在是个人间天堂,纵使有了抚仙楼,万全阁风光不比当年,他仍要执意买下,也当真是执着。”
“所以他才会答应帮你毁了抚仙楼,来夺回他万全阁曾经帝京第一酒楼的名头?”宁泽玩味地说着,话音里露出些许怒气。
高瑗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也真是敢,一旦有任何差错,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宁泽的语气咄咄逼人,与他从前谦和有礼的模样全然不同。
高瑗似乎也被宁泽的神情吓住了,她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与无助,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但也只是一瞬,她就立刻恢复了从容淡定的神情:“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让这件事出现任何的差错。”
闻言宁泽一时语塞,他知道高瑗性子倔,什么事情一旦她认定了,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他不再同高瑗争辩,低头看着桌上的棋局,一言不发,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的脸色实在难看,高瑗也不敢吭声,也看着桌子上的棋局出神。
也无怪宁泽生气,高瑗这般做法实在太险,不论是楼塌还是人们赶来救高瑗的时机都很难把握,稍有不慎只怕就会有性命之忧。更何况宁泽不懂,就凭高瑗的智谋与手段,什么事情非得要用这种拿自己去冒险的方式解决?
宁泽好不容易咽下这口气,将这件事翻过去了,他知道自己此时正被不知多少人盯着,高瑗定然也清楚,她费尽心思把自己找出来定然不是听自己来数落她的不是的。宁泽定了定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恢复到平静的神色,缓缓开口道:“是谭宗顺吧。”
“什么?”高瑗没想到他把话题换的这么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宁泽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浅抿了一口,让茶水沾湿了自己干得厉害的嘴唇。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费尽心思要对付的,是谭宗顺吧。”
高瑗有些意外,但觉得他能猜出来也是情理之中:“小韩侯爷说的对,国公果真是聪明人,连这都能想得到。”
“这也并不难想,”宁泽的剑眉星目看起来格外锐利,目光如炬,直射进人的眼睛之时让人忍不住地心中泛怯,高瑗无端地觉得,他审问犯人一定很厉害,“犯得上让你拿命去对付的一定是朝廷中举足轻重之人,至少三品以上。三品以上的官员能有几个?你能信任的,除了你和衡阳长公主的人,也就是那些就差把忠心写到脸上的人了。谭宗顺圆滑成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能信得过他那才奇怪。吏部尚书又是天官,实在很是值得你去冒一次险。”
高瑗听完他的话,故意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你怎知谭尚书不是我的人?”
宁泽觉得她这话实在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的人?贺璋虽也是圆滑的厉害,可他到底是有真本事的,但是你看谭宗顺,虽说也是当了天官,有什么实绩?不论是外放还是做京官,不过是不出错而已,万万称不上上品。这种人能做到六部之首的天官,实在是除了八面玲珑一无是处,你能看得上他才怪了。”
高瑗不置可否地笑笑。
“再者,能跟抚仙楼扯上关系的也就是户部和工部,抚仙楼建成这么些年的账目我查了一上午,不存在税款账目上的任何问题,那就只剩个工部。如今的工部尚书邓齐满脑子除了屋宇建筑什么也不想,犯不着你费这么大功夫对付他。而邓齐前面一任的工部尚书正好是谭宗顺,我说的对吗,长主?”宁泽在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高瑗说话时的样子,不急不徐,一副成竹在胸,把人万全拿捏住了的样子。
高瑗拨动着面前棋盒里的棋子,莞尔一笑,道:“不错,就是谭宗顺。但我这样做可不仅仅是为了扳倒他,扳倒他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我请你来正是为此,抚仙楼的倒塌也就治谭宗顺一个以权谋私之罪,削职为民,遇上我差点遇难,皇兄在气头上也至多是个赐死,可我要谭宗顺的命做什么?我要的是借一个抚仙楼牵扯出四叔的党羽,我要摸清楚四叔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我要他们自相残杀,我要看他们狗咬狗。”
她的脸上不复往常的从容恬淡,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狠戾与杀气,从她眼中能看到疾风骤雨、波涛翻涌,能看出本不属于她这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