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怕,我一直都会保护你,像你保护我一样。”
“我常常在想,若是我们不遇上如今这么个情境,我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也许会去北边弄一个马场,养上数百匹良驹,每天就是纵情驰骋。要么就去四海游历,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高琏抬起头,望向黑漆漆的外面,却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幻境,眼中满是向往,嘴边却带着凄楚。
高瑗靠在她肩上,道:“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不爱动的,就给我一个小院子,我要在里面种满了花,四季都不曾断了。每日就在廊下晒着太阳看书,看累了就歪头睡一会儿。我还要养上许许多多的猫,冬日里抱着猫取暖,便再也不会冷了。”
九月十五,宁泽到达帝京。此次他赴西北是为整理军屯,故回京之时也甚是低调,不过带了几个亲兵侍从,一入京尚未回府就先去宫中面圣。
西北军屯高楷也是挂心了好些日子,如今宁泽安顿好军屯归来,自然喜不自胜。御书房里除高楷外还有几个近臣,宰辅贺铭坐在首位,宁湛,御史大夫邹为明,吏部尚书谭宗顺,户部尚书裴韫等人列坐两侧。今日想来是不议军事,故枢密使赵熙与殿前督检点钱恩齐并未在此。
宁泽随着张彦入了御书房,行了大礼道:“臣宁泽,叩见陛下。”
高楷从书案后转出来,将宁泽扶起来,笑道:“平身,子渊此番赴西北,实在是功不可没。西北军屯管理不当,边疆屡屡兵乱,当真是让朕忧心忡忡。如今西北军心安定,也算是了了朕一桩心事,子渊果真是朕的左膀右臂。”
“臣不敢,为陛下分忧,乃分内之事。”宁泽拱手道。
谭宗顺抚须笑道:“国公莫要自谦了,如今满朝提起国公,谁不赞一句好。昨日我同几位友人相谈时还说呢,若能得嗣如宁家儿郎,各个出类拔萃,我此生可就圆满了。”
谭宗顺平日里为人最是和善,对谁都是乐呵呵的,平素也没有什么忧心事。唯有一桩就是膝下子孙太不成器。谭宗顺性子好,一向不会发脾气甩脸子,教子自然也是这般,故而纵的子孙有恃无恐。他的长孙谭颜青,如今不过十四岁,就已经学会眠花宿柳了。
“子渊此去西北,可还有事要秉明圣上?”宁湛没有顺着谭宗顺的话说下去,而是看出来宁泽别有来意。
“是,”宁泽拱手道,“西北素以贫苦闻名,流民多且常有□□。此番去西北,便知西北农事艰难,不过因其少雨干旱,冬日又严寒,庄稼难以成活。臣整治军屯之时也曾问过当地百姓,得知西北耕地少并非因为开垦少,而是一块地开垦没几年,地力便已衰退,逐渐沦为碱地甚至沙地。”
高楷闻言沉思良久,问道:“此事朕略有耳闻,子渊有何看法?”
“臣以为,西北若要改善农桑,须先治沙。当地百姓说十余年来沙地就大增近三成,长此以往西北可还有耕地?至于沙暴则更是严峻。臣认为治沙不若先由西北军先尝试,多植灌木以防治流沙。同时命人研究新垦殖法,保肥固土养水。若是此法得当,再在民间推行。”
高楷双手交握,眉头紧锁:“也是得当。此事就由子渊主持,户部工部兵部合办,至于别的,子渊,你认为西北的税赋可要再减?”
“陛下,西北税赋并不如何高,只是,”宁泽犹豫一下,打量了一圈殿内诸人的神色,“层层官员,能有几个真正一清二白呢?”
高楷面色不悦,深吸一口气道:“西北官场仍旧不干净?整顿吏治都那么些年了。”
“天子脚下都尚有人手脚不干净,更何况西北天高皇帝远呢?”
此言一出,高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谭卿以为如何?”
谭宗顺听及他们谈到西北官场就精神了起来,不论是先前的衡阳长公主还是高楷都颇为重视吏治,先前一个程时就已经够让高楷火大了,又来一个西北官场,如何能有好脸色看?他忙起身道:“陛下,是臣失职,臣马上就着手让人赴西北整顿吏治。”
“派人?吏部除了你还有谁能压那一群地头蛇一头?旧例赴地方整顿吏治的,非是帝子就是御前重臣,如今朕未有皇子,二位国公手头事务繁忙,哪有人堪当此大任?”高楷也有些急躁,质问道。
一直没说话的宁湛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是如此,如今的朝中确是少了些杀伐决断之人。”
殿中一时无人说话,往常朝中最杀伐决断之人乃是衡阳长公主,在她面前任何人都要矮上一头。建平四年,张泉龄仍在朝之时长公主就执意整顿江南官场,斩首七人,流放二十人,其余获罪者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一些高官要员,此举直接血洗江南官场。由此之后,各地官员就算仍旧手不如何干净,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了。
宁泽察觉到殿中的异样,于是打起了圆场:“臣以为邹大人可当此大任,至于御史台之事,可暂时托付御史中丞张贤。但是陛下,吏治此事历朝历代都未能完全肃清,毕竟水至清则无鱼,陛下还需从中把握一二。”
“也就且如此了,劳烦邹卿,拟旨吧。”高楷叹了口气道。
邹为明起身拱手道:“是,臣遵旨。”
高楷摇摇头,仿佛是想要把这些事从脑子里甩出去,他看向宁泽道:“一说这些就忘了,朕本想是嘉奖子渊的,竟又谈起了朝政。子渊如今立下大功,朕已经命人明晚筹办归朝宴为子渊庆功。这几日你也先不用忙,好生休息几日。朕也不想子渊如此辛劳。朕与众卿还有要事商议,子渊先回府修整吧。”
“是,臣告退。”宁泽行礼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