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都轻松了不少。“我是习武之人,哪里能写得出好文章?若真想让人指点一二,不如去三哥的无逸斋。”他道。
老太爷瞥他一眼,皱眉正色道:“虽说你如今分管军务,书可万不能废,子曰……”
“好了翁翁,您还不清楚我五叔吗?我自小就听五叔如何勤学,如何苦读,连军中之人都说五叔领兵也手不释卷,哪里就荒废了。今日五叔大喜,就莫要再听这些圣人训了。”宁瑾往老太爷肩上一靠,玩笑一般就堵住了老太爷一番之乎者也。老太爷也不生气,只是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道:“好好好,翁翁听你的就是了。只是你这性子可要仔细些,若是家里也就罢了,至多也是你三叔训斥你两句,要是到了外头,指不定人家如何说你没规矩呢。”
宁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连怨带叹了许久,宁府上下敢这样对老太爷说话的也就只有宁瑾一个,倘若哪个男儿敢顶老太爷一句,连跪祠堂都算是轻的了,且看一旁的宁越,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子明如今定下了亲事,你也得了恩旨尚主,我的心事也算是了了。你们兄弟二人说着忙于政务无心婚配,你们大哥如你们这般年岁时都已膝下儿女双全了,哪里又见他耽误了朝事?我知道你们身份地位不一般,婚事不可不谨慎,但也没有拖这么些年的理……”老太爷如今不再涉朝政,每日除了教养孙子孙女,便是忧着这两子的婚事。
见老太爷又要说教下去,一旁的宁瑾赶忙道:“翁翁今日宴上未仔细听吗?五叔乃是对长主倾心多年,只等长主到了婚嫁的年岁方敢表明心意的。如今两位叔叔不是都定下婚事了,翁翁与其在这里念叨他们,不如遣人准备一应事宜,五叔可是要尚主的,如何疏忽的了?大哥今年也已经十六了,翁翁且还得帮我物色阿嫂呢,二婶婶腊月里便要足月,翁翁又要添孙女教养,这样忙碌,怎么还抓着二位叔叔成婚晚的事不放?”
老太爷哼了一声,但听不出不悦,虽是辞色俱厉,然终究像是跟人斗嘴一般:“我为你哥哥物色,你双亲又欲何为?小儿还是由母亲养育最好,你们两个幼时也不过是每日到我这里嬉戏,起居都是由你父亲母亲照料,哪里用得着我忙?至于什么情根深种,”老太爷冷眼看向宁泽,“他的话你也信。”
这最后一句话老太爷说得一字一顿,带着些冷意,宁泽知道轻重,赶紧起身垂首侍立。
“尚主是皇恩不错,但也意味着从此之后你便是陛下最重用之人,你再想不涉这些阴私权谋,可就由不得你了,”老太爷抚着自己拐杖上的龙头,语重心长道,“我虽知你忠心,但你跟子明不一样,他早就把陛下的安危系于一身,但你不是,你更想明哲保身。”
宁泽闻言只是轻笑摇头,道:“父亲,我如今看清楚了,只要我还顶着个国公的名头,只要我手里还有兵卒,我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明哲保身。从前我多在军中,四处征战,他们想要引我入局却鞭长莫及,如今我少有离京,牵涉其中不过早晚的问题。”
“你能想清楚就好,”老太爷撑着拐杖起身,“我虽要你忠心,但并不要你一味愚忠,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了进去。我宁家虽是先帝嘉奖的忠义之家,但有自己的主见想法,远比忠心更重要。子明有一双慧眼,而我想让你有一双冷眼,洞察真相,明辨是非。”他拄着拐杖,扶着宁瑾的手,缓缓向内室走去。
宁泽并没有离开,他站在前厅看着老太爷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从前以为父亲是天底下最忠心之人,绝不会违抗君令,如今一番话倒是让自己分外意外。如今朝局混乱,正是多事之秋,虽说忠君之心不可易,可听父亲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能有自己的主见与立场。
宁瑾从内室出来,见宁泽仍在前厅站着,便上去行礼道:“夜深了,五叔早日回去歇息罢,明早还要早朝,莫要耽误了。”
宁泽回过神来,凝神注视着面前的宁瑾。宁瑾今年刚满十三,身量已如成人一般纤长高挑,但脸上还带着孩子一般的稚气,她生着一双宁家儿女均有的桃花眼,同样的眼睛,在一身正气的宁家儿郎那里便显得庄重肃穆近乎古板,在这个小丫头这里,却显得清澈透亮,脉脉含情,她像是未经风霜的,被人珍重呵护长大的花,娇艳温婉。宁泽在宁瑾的神色里找到了些许高瑗的模样,稚嫩的脸上带着端庄的神色,只不过宁瑾是活泼灵动强装文静端庄,高瑗是清冷深沉故作天真无邪。他觉得,若是先帝文宗不早早驾崩,千娇万宠之下长大的高瑗也许就该是这幅模样。他叹了一口微不可察的气,和颜对宁瑾道:“老太爷年岁大了,还需你在旁规劝一二,莫让他忧心这么些杂事,且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也算是我们做儿孙的尽孝了。”
“我知道,可是五叔,翁翁的意思你也清楚,如今我们家已有一个三叔冲锋陷阵,三叔虽聪慧,奈何早已陷得太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翁翁是希望能有一个人能于危急之时保住我们家。翁翁虽愿为国朝,为君王赴汤蹈火,但也绝不想让我们白白被算计了去,成为别人的掌中棋,垫脚石。”宁瑾故意放沉了声音,以显得自己高深莫测,宁泽觉得她这副自以为心思深沉冷静成熟的样子很是有趣,勾唇轻笑了一下。
宁瑾对他这副样子感到有些不悦,蹙眉道:“我在同五叔说正经话。”
“我知道,多谢你一片好心。你能为我,为宁家着想也是好的。你很聪颖,但是你毕竟未亲身经历过朝局的复杂,有些东西并非你想的这般简单。”他负手而立,语气轻快地说着,故意不带些许说教的意味。
宁瑾平日里最喜欢这个小叔叔,只因其人虽话不多,性子深沉,却不爱端长辈样子,显得分外好亲近。她父亲未及不惑之年,却已带上了一股老学究的古板气,二叔是诗书礼乐教出来的谦谦君子,也是出了名的守礼规矩大,三叔就莫说了,在他面前连只虫也被吓得不敢出声,四叔自诩风流洒脱,然骨子里仍是宁家二十余年塑出的规矩气,只有这个小叔叔,愿意不以长辈的身份,听她和宁越谈一些孩子看来很有见解,可在成人眼里却很天真幼稚的想法。宁泽不会看轻或贬低他们,但也会一针见血指出不对之处,宁越还好,宁瑾是被夸着捧着长大的,常因被拂了面子而不悦,可仍旧愿意同宁泽谈下去。“我会好好学这些的,下次定然不会让小叔叔嘲笑了。”
宁泽笑着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