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冲到谭宗顺脸上指着鼻子骂他,一个个挽起袖子,磨刀霍霍一般写起了弹劾的奏章。
昌王府很难得地在白天就把各位大人请了过来,一群人照旧聚在密室里,商议着谭宗顺此事该如何办才好。
对于谭宗顺,昌王本人也觉得十分纠结,虽说抚仙楼着实损了自己的利,可他毕竟也称得上自己这边的要人,吏部尚书是天官,若是没了谭宗顺,对自己也着实没什么好处。他一时之间也没个对策,故把这些人叫来帮自己出谋划策。
底下这些人看着昌王脸色也不敢出声,裴韫也知此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决定的,心中也在纠结,只盯着手中茶盏,仿佛里面长了朵花;赵熙虽气自己折了利,但他与谭宗顺素来交好,自己也不知他对谭宗顺如今是个什么态度,只顾低着头不住地叹气。
“你们也别不说话,今日什么也不用管了,想说什么只管说。”昌王看他们这副模样,自己也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兹事体大,若还无对策,只怕要任人宰割。
“谭尚书此事虽然做的不地道了,可是他对殿下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不若先救他一命,再小惩大诫,戴罪立功?”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说了话。
啪的一声,也不知是谁的茶盏在桌上重重一顿,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人看起来比平常的赵熙还要更激动些,他高声道:“殿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抚仙楼对我们何等重要,说毁就毁了,哪能这么简单?殿下手中的私兵和家丁,哪一处不需要钱的?没了抚仙楼,殿下日后也不容易了。”
昌王养私兵虽说也称得上是公开的秘密,但也从未被这样直白地提起,见此人如此敢说,就连赵熙也在心中叹竟有人比自己还要缺根筋。
“荒唐!你这样说难道就是在为殿下着想了吗?抚仙楼没了我们还能想别的法子弄钱,可这谭宗顺到底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这么些年了。如今不少吏部的官员虽说愿意给我们好处,可毕竟不是直接为殿下效力,而是听命于谭宗顺,殿下在吏部的实力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雄厚。没了谭宗顺,殿下如何才能掌控吏部?”
“先不说这个,现在谁不知陛下在意抚仙楼一案,别的不谈,就单单是差点害了长公主性命这一点就足够要了他谭宗顺的命,我们怎么救他?再者修暗河耗费甚巨,他谭宗顺要真是个清廉之人,怎么能修的起这一条暗河?仔细查起来只怕还要查到我们头上。我们不赶紧断尾求生就罢了,还上赶着去救他,就不怕被人一锅端了吗?”
底下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个没完,甚至有人吵急了还欲动拳脚。他们说的昌王如何想不到?见他们拿不出主意,昌王也被吵得头疼,他怒道:“都闭嘴!吵什么吵?我让你们畅所欲言,不是让你们学那些市井流氓骂街吵嘴。都是朝廷命官,有话就不能好好说?裴尚书,你有何见解?”
裴韫正自顾自想着,没仔细听他们在吵些什么,冷不丁就被点了名,一时间脑子里也是空荡荡的,没个主意,他道:“这,下官以为兹事体大,也实在马虎不得,虽说谭宗顺是要员,可陛下也实在在意此案,实在难办。”
见他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昌王也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些什么。
“裴尚书说的有理,若是陛下和秦国公顺着此案查到了殿下和我们头上,我们又该怎么办?宗室与臣下私交过密是重罪,前面的潞王是怎么倒的难道就忘了不成?这样袒护他谭宗顺,你到底是忠于他谭宗顺还是忠于殿下?”
“你休要给我戴这大帽子,平日里你跟谭宗顺来往可比我多多了,以前好成什么样子,现在他一出事就忙着过河拆桥,你倒是正人君子了?”
“呸,就你高义,自己被拖下水了还想着让殿下和我们跟你一起吗?你安的什么心?”
这次是昌王府少有商议事唇枪舌战良久最终也未能做出决断的日子,昌王被吵得不胜其烦,只得端茶送客。
各位大人离开时脸色都不如何好,说不清到底是在想什么。
御书房内,高楷看着宁泽送来的案卷,心中自然也是无比惊讶的,久久说不出话,他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果真如此?”
“大理寺狱中人证物证俱全,陛下亦可请邓尚书与郑大人来问话。”宁泽道。
高楷木讷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谭宗顺呢?”
宁泽像是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于是从容道:“臣以为,陛下不若再下旨严查谭宗顺,修建暗河耗费甚巨,就凭谭宗顺的俸禄产业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修建暗河,只怕少不了贪腐之事。至于处置,依律定罪就是了。臣还有一事要启奏,臣查案的这些时日,发现这抚仙楼虽是由民间商人合股修建,但是这些商贾多少都与朝中官员有些关系,这些官员们也多多少少在抚仙楼都有些股,有一份利。虽说国朝例法虽没有禁止官商往来之语,可臣以为,若长此以往,必生乱象。就比如今日之抚仙楼,不少官场势力在此交织,使得本该早就被发现的暗河隐患时至今日酿成大祸。臣认为,不若将朝中与商贾结有亲戚关系之人小惩大诫,以治此乱象。”
高楷试探一般地问道:“多股势力?是四叔?”
宁泽不答话,算是默认。
高楷抬起头,满目皆是御书房华丽庄严的彩绘,祥龙穿云,五福连珠,四海升平,宫人们将这些彩绘擦洗描绘地绚烂夺目,让它们永远这么鲜亮生动,层层的颜色让他觉得眼花缭乱。
宁泽仍旧垂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静默的石雕。
“罢了,就这样吧,以卵击石,朕也不傻。”高楷道。
宁泽抬起头看向眼前年轻的帝王,今日没有太阳,御书房内也是一片昏暗,宫人们点起了灯,摇曳的烛影映在高楷的身上,原本该让人觉得明亮温暖,可是却让宁泽无端地觉得高楷身上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态,是一种不知缘由的疲惫与倾颓,仿佛他再没有一点力气。
他从御书房走出去,独留宁泽一人对着一室的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