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殷听了这话。
抚了扶腕间的雕凤银镯,耳畔悬着的红玉玛瑙轻擦过肩。
她轻掀眼皮,眸色深深,风情尤甚的美目透出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少年漫不经心地相觑。
她素手轻抬,却倏然用力,一把拉过对方腰间的翠玉素锦带銙,让人猝不及防。
!
李明舒毫无防备,前倾两步,单膝踉跄跌在床延,上半身略微俯卧,整个人被少女拽到榻边,与她的眉眼撞上,差点碰上她唇畔染上的些许冷峭的弧度。
“那日陆衍陷害你,你可心生怨恨?”她看着他桃花眼下那颗明艳招人的棕痣,对上他的眼:“你劝本宫袖手旁观,可有私心?”
李明舒神态早已不见暗色,眼眸清朗,他腰銙被拉扯,已然松开了襟口,衣衫不整。
白日衣冠零落,青殷不在意本就是面首的少年被这般拉扯有何不妥,姿态随意,肆意而行。
旁人看了,该是欺辱的意味,但李明舒脸上并无抗拒,而是别有所指地凝视着对方。
“原来公主早知是他。”他磁性清明的嗓音徐徐而出:“却还纵容包庇,为他打我。”
少年的瞳孔像暮色碎星,并未有什么情绪,神色自若,但青殷却莫名仿佛看见了那丝微末的控诉,无端升起了一种叹息,似心软似怜惜。
她松了手,聊表一点歉意:
“我原先并不知,那日芙月跟管家要铃兰,两花相似,管家误给了凤尾兰,才知前些月陆衍屋里领的是铃兰,盘问从前你屋外的那个小侍卫,他一家人在南通得了瘟疫,需要很多钱。”
李明舒直起身,默不作声地整理好衣服,系紧了腰銙,不乏阴阳怪气:
“缓解瘟疫之症的药粉颗粒千金,陆家果真出手阔绰。”
这一番交谈,青殷自知理亏,也不愿再问陆衍之事,她缓了神色,看向李明舒:
“后日启程去平宜,明日冬至,宫中祭祀,午后你随我出府,去赫连府上过节吧。”
赫连府。
李明舒喉间一动。
“从前是驸马陪本宫去,今年他不在,你随行吧。”青殷面露倦怠,不欲解释过多,她作势躺下:“出去吧。”
李明舒敛眸,走了出去。
待他离开,青殷仰面朝天,直直看着屋梁床顶,良久,从阁屋暗处缓缓走出一黑衣女子,蒙面束发,戴了只斗笠。
女子颔首低眉,虽蒙面徒露一双妩媚动人的眼,却依稀可辨姣好容颜。
“公主,奴婢前几日在陆府暗道梁柱发现了烽火居专用的记号,沿路找去,发现了地下密窖,里头是被锁着的装箱,撬开后里头确有禁器,还有一些官银。”
娆姬的声音娇柔却掷地有声,她从怀里掏出一锭官银,上前递给青殷。
青殷坐起身,接过那银两,翻过一瞧,银锭上錾刻铸造的铭文清晰可见,果真是官银。
她细细打量,眉头却逐渐拢紧。
上头用途、重量、工匠、监铸押运官员一一可见。
但那官员的名字却是——
江广都。
而这官银居然是朝廷赈灾的…
“陆和通私铸兵器,偷盗官银是实事,想来不是他人陷害。”
娆姬又抽出一张手绘地图册,上面详细勾画了陆府构造布局,比划了起来:
“每日五更天会有专人马车押运,马车挂着蘸墨的红灯笼为标记,交接的是洛安衙门官兵,城门便开,公主,此时非同小可,陆家一介草民勾结官府,可绝不是贪财那么简单。”
青殷沉声:“我记得洛安县令是曹敬泽,从前是洛安的太守,舅舅走后,他被一贬再贬,是个光明磊落的清廉之官。”
可世间无常,人心易变,这么多年了,难保当年清风峻节不会面目全非。
陆和通苟且徇私,东窗事发是迟早的事,可偏偏不在洛安,而是在平宜一间打铁铺子恰巧就让宗政良哲逮住,未免太蹊跷。
宗政良哲没有必要盯着他,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而且牵连的不止是他一人,恐怕是不简单,所以才值得一个世子亲历亲为。
不觉间,屋外的绵绒鹅雪又周而复始,逐渐下落,寒意丝丝渗近了内室,光线暗沉了下来,为迎接翱雪。
青殷独身垂坐,她闭上眼,气压丹田,尝试调息运作体内的气息,真气上涌,却堵塞在通往四肢的脉搏处,再使劲,胸口的钝痛无处遁形。
自从恙族战役过后,肩上的剑伤结痂,经脉却受损,已两月有余不见痊愈。
此次前去平宜定然风波涌动,暗藏杀机,若她不康复,只能带个武功高强的仆从,思来想去,那砚临门主武功不弱,该是为她所用的时候了。
只不过砚临以舞艺歌扇、风尘纵情著称,行受金杀戮之事,以钱财卖命的门派终究是利俱而来,利尽而散,但砚临势大,今日不为她所用,他日沦为他方羽翼,她得不偿失。
可一旦要用,若不能完全收入囊中,就像在身边放了岌岌可危的炮仗,危及自身。
青殷心里很清楚,长离虽面如冠玉,却是个棘手的倒刺,要想一把利器得心应手,光是蝇头小利远远不够。
她见识接触过的青年才俊多如鱼虾,有品行高洁的淑人君子,有惊才风逸的翩翩少年,也不乏骄横跋扈的天之骄子。
青殷起身坐到铜镜前。
女子眉眼凌厉,藏着算计,唇朱寡淡色浅,静静注视着人时,不住的居高临下和端详。
要如何让他安分地成为她手里的宝刀呢?
*
侧室内。
李明舒低头钻研着琴弦,地上摊开数个记录着乐谱的竹简。
少年的神情专心致志,偶尔从指尖蹦出一二畸形异样的音符,玄乙靠在墙上,耳塞闭幕,自顾自缝纫着一方绣着雀鸟枝头的轻服女饰。
“晏兴德杀掉了吗?”李明舒漫不经心地问。
“那厮怕死,白日夜里身边都配备暗卫,狸奴还未寻着下手的机会。”玄乙窜出细小的针头,绵线交织,勾勒着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