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张小脸都被圈白色狐狸毛的兜帽围住,显得粉雕玉琢,望着他时,脸上那双杏眼尤其灿然生光。
小姑娘伸出手,陆纨看到他珍藏了七年的扇坠子被孤零零地捧在小姑娘细嫩的掌心中。
小姑娘的双眸眨也不眨,她声音清脆地说:“陆大人,这个给你。”
陆纨愣怔。
这一瞬间,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好像眼前的画面和从前的某个时刻骤然重合。多年前,他临行时,妻子在书房中对他说“遗憾不能与郎君同往,郎君见此扇坠子如见我”的画面一下子又在陆纨脑海中清晰地跳动起来。
陆纨从来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可他的视线却无端在面前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眸上多加停顿了三秒,又在她的靥涡和掌心处停留少许。
真好啊,陆纨忍不住地想,阿意也有一双这样大的眼睛和这样动人的梨涡。
阿意当年将扇坠子交给他的时候,似乎也是用的这样的姿势。
陆纨的面上出现了片刻的惘然,他神情略顿,缓缓地从小姑娘手中拿过白玉扇坠子。
“多谢。”陆纨听到自己说。
纪明意笑着摇头说不客气,她只是盯着他手中的扇坠子,一双眼眸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少顷,纪明意呢喃着问:“我见用来挂扇坠子的红绳已经很旧了,陆大人为何不换一个?”
小姑娘的语气单纯且好奇,陆纨并非热络的性子,与她不过初次见面,没道理去回答她的问题。但或许是为了那双眼睛,或许是出于给扇坠子时她与阿意十分相像的姿势,陆纨破天荒开了口,他淡道:“此乃故人之物。”
“故人遗留的东西本就不多,”陆纨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扇坠子,他默然片刻,安静地回说,“我不想随意破坏。”
听到他说“故人”,纪明意抿了抿唇,倏然想到了翠微提过的所谓“克妻”之说,她鼻腔酸涩,垂首红着眼一笑。
——郎君,斯人已逝,你如今拥有了你心心念念的锦绣前程。这么多年,你为何要画地为牢,如此自苦?
阿意不值得你这样啊。
细密的雨滴和木叶的芬芳夹杂在一起,周围雨帘如雾,纪明意转过头去,霎时不忍再看他。
陆纨缓慢地抬首,他突然淡声问道:“徐姑娘来天福寺,是为了祈愿吗?”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长天不由愣了愣——爷今儿怎么了,拿了丢失的扇坠子居然还不走,他这是主动在和位姑娘搭话?
爷入朝为官以后,虽不像公子那般招了许多桃花,但也在无意间惹过一两笔风流债,他自来不愿和姑娘家有多余牵扯的。
莫非,这位姑娘有什么特殊?
长天偷偷抬头,目光在纪明意身上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圈,继而很快收回。
纪明意则愣怔地问:“陆大人认识我?”
“不认识。”陆纨道,“但我认识姑娘的斗篷。”
纪明意低头,奇怪地望着自己身上的斗篷,她有些不解。
陆纨于是温声解释说:“这件斗篷当年得来不易。制作其的蜀锦还是镇海侯辗转托付我大舅兄在蜀地跑商时带回。期间也经过我的手,因而我认得。”
纪明意沉默着点了头,须臾她又觉得有些不对——陆纨的大舅兄,还是跑商的。这说的应该是她的大哥纪明德,但大哥怎么会跟镇海侯有关系?!
纪明意心里抱着非常大的疑问,她想了又想,实在忍不住,遂开口问说:“听起来,陆大人的大舅兄好像只是一介商贾,为何我外公镇海侯会认识他?”
陆纨的眉心微拢,他的视线像是疑惑、又像探寻般地在小姑娘身上停顿一瞬,须臾,礼貌收回,他平静解释道:“我的大舅兄出身于陕西纪家。纪家的纪夫人四年前在苏州开了家织造局,不仅是镇海侯,京里许多别的贵人也都穿过纪家织的衣裳。”
纪夫人,是指她娘葛氏么?!
娘现在不在陕西,而是去了苏州,还开了织造局?
纪明意成了徐意以后,此番是第一次听到葛氏和纪家的消息。她和葛氏到底做了十六年的母女,情分不是假的。听到娘如今过得这么好,纪明意的胸口起伏了几下,撇下一些难过的情绪外,更多的是为她娘感到激动。
——这样就好,手上有事做,就不至于整日沉浸在丧女之痛里面,不会沉湎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怀中。
织造局,听着多有出息啊!
纪明意垂下眼,她的唇角微牵。
只是……为什么是娘出来开织造局,她爹纪春田呢?他会放着这样一个肥肉,会甘愿让她娘经手,自己半点不沾?
纪明意对纪春田的感觉说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孺慕。纪春田就是这个时代里一名最普通的古代男子,也是一名合格的商人。
纪明意不太信纪春田能放手让葛氏自己出来开织造局,一定是背后发生了什么,有人压着他,才导致如今纪家当家的人变成了葛氏。
这人是谁,为何要给纪家换个家主?
会是……郎君么?毕竟他如今是户部尚书。
纪明意的眉头蹙起,她的目光谨慎地在陆纨身上瞄了瞄,仿佛在思索。
陆纨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他在大理寺干了四年,养成了不愿放过蛛丝马迹的习惯。
他敛眉,略一沉吟,淡声问道:“此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徐姑娘为何像是头回听说。”
纪明意一顿,忙解释道:“陆大人见谅,我刚刚病好,脑子尚有点糊涂,对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蒋国公府的姑娘此前生病,而今又病好的事情现已在京里传开。陆纨宠辱不惊地点着头,没再怀疑,他道:“问姑娘这样的问题,原是我太冒昧。”
“是我该请姑娘见谅。”陆纨微微低下头,他一本正经地说。
见他这样雅度客气,一口一个“冒昧”“见谅”,纪明意不觉有些不知名的感伤,她点了下头,低声道:“没关系。”
话聊至此,二人其实已无话可说。
陆纨急着下山,还需要带人去清理压在道路上的树枝树干。他不该再在这里和名小姑娘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