氅,递给她。
“如不嫌弃,可先披上我的大氅御寒。”陆纨的言语淡淡,却莫名令人觉得安稳踏实。
静默一会儿,纪明意从他手中接过大氅,她说:“谢谢。”
大氅上有股乌木沉香的味道,还隐隐透着点兰花的冷。这香味儿厚重内敛,夹杂着零星的高雅纯粹,一如陆纨此人。
纪明意当着陆纨的面脱下自己那身湿漉漉的斗篷,重新换上了陆纨的大氅。
陆纨的个头比“徐意”高很多,穿上之后,这身大氅将纪明意整个人笼罩在里面,她周身都染上了他的气息,她认真地抽了抽鼻子。
她被陆纨扶着往院子里走,她的手缩在大氅的袖子里,而他牵着大氅。
两人全程没有肌肤之亲,可纪明意太熟悉他掌心的温度,那层衣料显然阻隔不断他的体温。她感受着他分明的骨节,脑海里顿时浮现了此前的很多画面,心中不由也泛起熟悉的涟漪。
她长睫轻颤。
陆纨手中捏着大氅绒绒的貂毛,每走一步,他都能听见叮咚作响的声音,是从身侧的小姑娘耳朵上传来的,他记得她戴着的是一副月季花的流苏耳坠。
因为要牵着她,他们两人正共打一把伞,陆纨总觉得那抹流苏好几次从他的脸颊旁擦过,不然靠近她的那一边何以会那样酥痒?
他很想要侧首看她,但她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湿身之后让她换上他的外衣已是失礼至极,怎可一再冒犯。
每每想要看她的念头一起,他只能闭紧双目,将心中这股奇怪的悸动一寸寸地抻平。
到最后,只有缠绵悱恻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雨里分外明晰。
很短的一段路,陆纨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
陆纨的院子中没有婢女伺候,随行之人清一色的全都是男丁。因而没有全新的女装可以借给纪明意换,他只能单独开辟一间干净的屋子给她。
大概是怕她不自在,将她送进屋子里后,陆纨即刻退了出去,他说会马上派人去徐家那边。
纪明意自个脱了鞋,那件大氅被她放在床头,她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坐在塌前,裹着被子。
她望着自己掌心被陆纨搀过的地方,有瞬间的怔忪失神。
“咚咚”——有人在敲门。
门口接着传来了渔舟的声音:“徐姑娘,小的给您拿了炭盆,小的方便进来吗?”
纪明意回过神:“进来吧。”
只见渔舟抱着一个大炭盆,跟在他后头的小厮的手中也端着个铜盆,铜盆上还放着一层棉巾。
渔舟全程没有抬头,他谦卑地道:“今儿天冷,姑娘穿着湿衣裳容易着凉,这有干净的棉巾供姑娘擦身子,炭盆小的为您放在榻前,您可把衣裳放在旁边烤干。小的另外派了人在门口候着,姑娘再有任何要求,随时吩咐他。”
这样一应周到,纪明意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是出自谁的吩咐,她说了声“多谢”。
道谢完之后,纪明意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句:“陆大人……在做什么?”
渔舟目不斜视地答说:“爷在为先夫人写祭文,我家夫人的祭日要到了。”
先夫人、祭日。
算算日子,说得应当是她。
纪明意心口一紧,不自觉地裹住了被子,她抱着双膝,一双眼有些红。
渔舟把东西放下以后,又去了陆纨的屋子。
陆纨的手中拿着一只羊毫笔。
渔舟低首道:“小的都按照爷的吩咐做了,徐姑娘问了一句爷在做什么,小的也如实答了。”
陆纨说“嗯”,他神色如常,只是落笔的笔尖处微有凝滞。
渔舟见陆纨暂时没有别的指令,顿一顿后,他自觉退了出去,并关上门。
陆纨捏着眉心,他立在桌案前,久久不知如何下笔,最终,只是将笔撂下。
他无法解释刚才那一路上因为徐姑娘而产生的悸动,所以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阿意写祭文。
阿意,我的阿意。
陆纨闭紧眼睛。
我今日碰到位很像你的姑娘。
陆纨静立片刻,他一身衣袂若雪,浅淡的眸色有如笼在云雾中的小山重峦般,隐雾幽深。
须臾,陆纨按下所有杂念,重新拾起笔,摊开空白的宣纸,他开始挥毫泼墨。
纪明意在屋子里待了有一盏茶时间,徐元寿带着翠微从他们住的院子里头匆匆赶来了。
徐元寿听到阿姐当真跌了一跤,又是着急又是羞惭。
他认为姐姐摔的这跤自己得负一半责任,都怪他这张乌鸦嘴!
一见到纪明意,他便弯下腰说:“阿姐,我来背你回去。”
纪明意说声好。
翠微带了一身新的外衣,纪明意在她的服侍下换上。
徐元寿是个懂礼貌的世家公子哥,不忘对渔舟一众小厮道谢,渔舟等忙说“不敢”。徐元寿本来还想亲自去谢陆纨,但听渔舟说陆阁老在为亡妻写祭文,旁人不便打扰,他方才作罢。
临走之前,纪明意望了眼那个大氅,她对渔舟道:“阁老的衣裳被我弄脏了,我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他,可以吗?”
渔舟本不敢擅自做主,但是想到爷既然能够把衣裳主动脱下借给这位姑娘穿,想必对这位姑娘有些特殊意思,他遂道:“那辛苦姑娘。”
“是我该向他和你们道谢。”纪明意说。
言罢,徐元寿背起纪明意,翠微和几个婢女为他们打着伞,缀在了他们身后。
一行人就这么离开了陆纨的院子。
路上,纪明意的心绪复杂,思索再三后,她终于对徐元寿道:“阿寿,你可以带我去找慧真方丈吗?”
徐元寿问:“现在吗?”
“是。”纪明意答。
遇见陆纨后,她的内如五爪挠心,烦乱得不行。
她突然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而唯一能给她答案的人,或许只有那位慧真了。
不管他是真具慧眼,还是卖弄玄虚,纪明意此刻心急火燎地非得见到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