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屏风似一道清晰的线,将光线明与暗分割开来。
在光线模糊的暗处,白清欢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身旁的人。
她也正看着白清欢。
略苍白的面容,如霜月一般的清冷眉眼,墨色的发用一根红绳松松束着,似瀑布垂在了脚踝处。这样比雪还要冷漠纯粹的一个人,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周围的光却像是笼罩在她身周。
这张脸,太熟悉了。
在之前的五百年间,她每日面对镜子时,看到的都是这样的一张脸。
白清欢的心跳越来越快,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震惊地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风希神女从身边走过。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而坐在小板凳上透过小孔看殿内情况的凤翎洛竟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风希神女的存在。
他甚至还在惊呼。
“诶?神女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从哪儿走出来的?”
“不愧是神女啊,这样毫无灵力波动的仙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他嘀咕了两句之后,似乎想起什么,赶紧扯白清欢的手:“小白你快看,你上次不是说没看清神女长什么样子吗?这回角度对了,看得一清二楚!”
白清欢沉默地靠近另一个小孔看去,看到的依然是自己的脸。
殿中分明站的就是三千年前的风希神女和盛德仙君段清光,可是她看到的,却是自己和段惊尘的脸。
而且风希神女方才分明看到自己和凤翎洛了,可是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便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白清欢,此刻的心绪也混乱不堪了。
殿中。
风希神女这次倒是没忘记约见了段清光的事。
她依然走向那座属于自己的白玉高椅上坐着——说是坐,其实半躺更合适,脚甚至都没完全沾地,半悬空,缓慢地摇晃着,曳地的纯白裙摆像是盛开的花朵不断开合。
声音冷冷清清地传来,并不似应星移所说的心属段清光,态度和对待任何人都没区别。
“你说要找我。”
“我来,是为了谢神女昔日指点之恩。”
“指点?”风希神女的手缓慢地握拳,抵在鼻子尖,她皱着眉闭着眼,思索了许久,终于恍然。
“我想起来了。”她声音冷淡道:“我又沉睡了千年,这千年间,我的意识化作无数道碎片,它们封存在修真界中的上千尊神女神像中,透过这些神像的眼睛,我也看到了这世间百态。
顿了顿,她认真询问:“你是在东灵洲见过我的神像吗?”
段清光没有半点无奈或是惊讶,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我在北灵洲看到了您的神像。”
记错了的风希神女按了按额角,轻声道:“数万年的记忆太漫长了,抱歉,我有时分不清一些细节了。”
下方的剑仙沉默片刻后,声调平缓地开口说道:“自我出生起,就一直听村中长辈说起神女寻来息壤,创羽山救
世的传说,无论是我所成长的凡人村落也好,还是后来我去过的一些修士灵城也罢,哪里都能看到神女的神像,或是灵石雕琢宝石镶嵌,或是山石打磨,总有许多人参拜神像祈福。”
“我们那样的凡人村落也不例外,从我有记忆起,每年都会随大人们去神像前参拜,村中人都喜欢跪在神像前祈求许愿。”顿了顿,他说:“我们村子贫瘠,供奉不起太珍贵的贡品,唯独临近一处石矿,去挖矿的时候,偶尔能拾到些廉价却漂亮的石头。”
他的话就此打住。
因为座上的风希神女已经面露恍然,伸手凭空一抓。
她摊开手,手心中安然躺着满满一把圆润却晶莹剔透的漂亮小矿石。
“是了,我记得你送过我许多漂亮石头。”她微微眯眼,缓声道:“但是你好像并不曾向我许愿,也没有祈求过任何东西。”
他直言:“因为那时并不信世有神女。”
“可是你没少在神像面前说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那是说给自己听的,不是向你祈求所要之物。”
“所以我只是你的听众。”
“我想要道谢的缘由,便是谢你做了我百年的听众。”
两人说话时都没带多余的表情,就这样平淡而快速地对话着。
她偏着头看着他,冷静理智地指出:“可是你之前说的,分明是要谢我的指点之恩。”
“每每迷惘之时,总要寻家人或是朋友相商该如何是好,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所以每次都是同神像说话,说完了,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静静地注视着风希神女,目光澄澈温和,没有先前那些仙族看她时候的敬畏或是想要讨好的欲望。
上座的神女低头看着他,好奇问:“就没有想过和他们一样,找我索要点什么吗?”
“为什么要找你索要?”黎明初升的光透过琉璃落在他的身上,在青衫上映出绮丽的光泽,“你并不欠我半块灵石,我凭什么找你要?”
“你不是供奉了漂亮的石头给我吗?”
“那是听我说话的报酬,而且是我自作主张给你的,并不是你找我要的。”
“哈哈……”
风希神女这次真的笑出了声。
她从第一次露面开始,就像是一尊假人,如今这笑出来,总算是有些鲜活的气息了。
“剑仙不必谢我,我不会眷顾任何人,也不曾给过任何人指点,你之前所做的任何抉择都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做的,日后……”她顿了顿,声音沉缓道:“日后也一样,做什么,从心所欲便好。”
“可你给了我剑仙令。”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拿了你的东西,自然要为你做事。”
“我什么都不想做。”
“但是我说我。”他话语停顿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做你的剑。”
分明是最理智而平缓的一句话,可是他说得太认
真,反而莫名的多了些难以描述的微妙意味,仿佛在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