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欢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看到当年仙庭中的阴私。
彼时应家人在仙庭其他仙族眼中,明面上是卑微赎罪的罪族,但实则上,应家家主却私下联络了诸多古仙族,向他们许下了承诺——
“若是战神事成,届时自当以古仙族为尊,以修士与妖部为仆,以凡人为奴,资源本就该重新分配,如此才算真正的秩序井然。”
“战神与我们同为古仙族,难道会做有损我们古仙族的事情吗?”
“而且如今神女下落不明,仙庭与修真界逐渐式微,眼下站到战神那边和落败后跪在战神面前,意义怎会相同?”
白清欢目睹着应家家主的游说,可算是明白仙庭这尊庞然大物,是如何在百年间快速倾颓下去了。
应星移和妖部的外部攻势尚不能击溃仙庭,真正的痛点,竟是来自仙庭之中的内鬼。
在某种意义上算来,应星移当初说仙庭没救了还真没说错。
终究,百年前昌盛繁华的仙庭如一场黄粱梦,在百年后哗然惊醒。
在最后的决战那日,白清欢站在仙庭寥寥无几的仙族人身后,入目之内,是比仙桃盛宴那一夜还要凄惨的场面。
在她身旁,是个子拔高了许多的凤翎洛。
他手中挥动着一把赤红的翎羽扇,每一次扇动便燃起铺天盖地的火焰。
在火光之中,少年身姿挺拔,当日说话时眉飞色舞,眼眸放光的的半大小子,如今也是长大了。
他原本稚嫩的眉眼变得越发精致漂亮,已经褪去了稚气,变得惊艳却冷冽,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漠姿态。
更让白清欢惊讶的是,昔日在学宫中只擅长术法,不擅长身法的凤翎洛,如今竟拥有了非常灵活精妙的身法,在妖兽群中应负得游刃有余。
确认这小子无事,她的视线也忍不住被云端最高处的激战画面吸引。
耸立在羽山之巅云海之中的仙庭摇摇欲坠,乌云翻滚如浪,随时要将仙庭吞没。
应星移与段清光遥遥相对。
和百年前的那次较量比起来,这一次两人都只剩下一口残存的气息。
尤其是段清光手边,那柄由剑仙令化作的霜白长剑,竟已经折断,只剩下半截还握在他的手中。
对面的黑色战甲已经被劈成了碎片,在那边,同样是一把已经折断的战刀。
“段清光,你真觉得这样的仙庭还值得你拼命吗?”
应星移苍白的手在唇边擦拭着涌出的血渍,半跪在地上看着云下的仙庭。
在翻腾的阴云与血光之中,有同族与妖兽死战之时,竟然有不少仙族躲藏在最后方,将负伤的同族丢给凶狠的妖兽吸引注意。
“咳……”
应星移高大的影子笑得在抖,
“她果真是冷心无情,我以为仙庭乱到这样的地步,她就会出来,可即便是这样,她竟然还是没有出来。”
他浑身都是血,短短的
一句话便牵动了伤口,痉挛似的剧烈抖动起来。
“她倒是出来杀了我啊!”
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憎恨,应星移双目赤红,很快,有两行血泪从眼眶之中涌出来,滴落在他的战甲上。
对面的段清光的发冠同样破碎,墨色的发披散在肩头,他的脖颈上有被刀砍出的伤口,喉咙里传出的声音低微到难以觉察。
无需她出来,我会替她杀了你。”
他抬着头注视着应星移,被血浸湿的额发湿漉漉的垂在面颊上,表情肃杀而冷漠。
“杀我?”
“段清光,你的剑已经断了,你用什么杀我?”
后者已经丢掉了那柄折断的战刀,站起身来,一步步朝段清光走过来。
在他的头顶,一只背生双翼的红鳞应龙虚影逐渐浮现。
每走一步,他的身形便虚幻一分,而头顶盘旋的巨大应龙影子却变得凝实起来。
下一刻,云端赫然出现一只庞大无比的应龙,其身躯庞大到将整个仙庭笼罩了大半,如徒然悬在羽山之中的另一道大山,毫不留情地朝着段清光狠狠镇压下去。
段清光在狂风阴云中仰着头,风将他的发与衣衫掀起,仿佛随时要羽化离去。
被血侵染的苍白面庞上,竟然露出一丝很淡的笑容,他望着天幕,无声地似乎说了什么。
在他身上,有一道光点缓缓消失在天地间。
下一刻瞬间,他手中的半柄长剑贯穿了自己的胸口,喷涌出的鲜血将剑仙令浇透。
耀眼的剑光如黑夜中被骤然点亮的烈日。
一道青白色的剑光凝出,迎向了应星移所化的可怕应龙。
在激烈的碰撞之中,那道剑光自应龙七寸处刺穿,带着无法阻挡的恐怖气息,生生将应龙斩落于云端,带着它的躯体击穿羽山,冲垮妖部的包围,最后消失于那片辽阔无际,深不见底的莽荒汪洋之下。
甚至连应星移的灵魂,也在这可怕的一剑之下被生生斩碎。
羽山在这场大战中轰然碎裂,不断往下坍塌。
与此同时,暗淡无光的天幕,忽地飘起了一场如天哭的鹅毛大雪。
寒凛的气息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眼前的一切都被苍白覆盖,妖兽也好仙族也罢,都像雪花一样零落在天地间。
白清欢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她终究见证了万年间最惨烈的一幕。
盛德仙剑段清光,以身化剑,镇压邪魔。
她也终于知晓了,盛德仙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剑仙段清光,愿将生生世世之气运还于天道,换天道一世自由。”
他的这一生,就此结束了。
白清欢的脑海中忽然只剩下了一片空白,恍惚间,她仿佛变成了编织成天道的无数根丝线中的一缕。
眼前的画面变得快而模糊。
她看到失去了应星移统帅的妖部溃逃入寒渊,消失在那场漫天无休
止的暴雪之中。
看到段清光养大的那只唤做小黑的仙兽同他一起坠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