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时间紧张,留给苏辙与家人欢聚的时间只有一日而已。
这一日,出嫁的苏元娘,苏五娘,苏八娘等人都回来了,再加上已成亲的苏位,苏修一家子,小孩儿跑的跑,闹得闹,已是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
可最上首的位置却是留了出来。
这位置是给故去的苏老太爷留的。
苏辙好几次眼神都看向那位置,甚至今日一大早还去正院拾掇了苏老太爷留下的那片菜园子。
他知道翁翁这辈子喜欢的东西没多少,那片菜园子就是其一,这几年不管他多忙,但那片菜园子并没荒废,甚至比从前还要郁郁葱葱。
程氏看到苏辙的眼神,走了过去,轻声道:“八郎,你放心,我已吩咐人照看着正院那片菜地,还有你翁翁的坟前,也是时常会有人前去打扫上香,更不会忘记给他带两壶酒过去的。”
苏辙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说他是冒牌货,但十六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他已将程氏当成亲生娘亲。
想了又想,他还是道:“娘,谢谢您。”
“傻孩子,谢我做什么?”程氏看着这个早熟早慧的儿子,按理说从小到大这儿子并不曾让自己担心过什么,可如今她却是最担心这个儿子:“你与你爹爹,你六哥不一样,从小话不多,有什么事情喜欢藏在心里,自己解决。”
“明日一别,只怕你最早后年才会回来……若遇上什么事儿,不必这般要强,不必都放在心里,高兴就笑,伤心就哭,你啊,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了。”
她抬起手,难得摸了摸苏辙的脑袋,声音愈低:“若是不知道该怎么与你爹爹,与你六哥说,写信回来告诉我,兴许我能替你想想法子。”
这般亲昵的动作,在苏辙小时候都少有。
他知道程氏在想些什么,无非想着苏洵年轻时是多次出远门,苏轼也成了亲,是不折不扣的大人,想必唯独放心不下年幼的他。
他一把攥住程氏的手,笑了笑:“娘,您放心好了,我今年都十六岁了,可不是小孩子。”
“再说了,还有爹爹与六哥和我一起了,您不必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
在程氏心里,别说苏辙才十六岁,就算今年六十岁,仍是个小孩。
恰逢苏轼也凑了过来,程氏便对着两个儿子是千叮咛万嘱咐,说着说着竟是眼眶红了。
别看程氏性子爽利,看似刚强,但如今说什么都是舍不得的。
苏八娘等人见了,搂着她的肩是又哄又劝,可不仅没叫她止住眼泪,却叫她的眼泪越掉越厉害。
最后苏轼更是自信满满道:“……娘,您别哭啦,这次我与八郎前去汴京是考进士,是出人头地去的,到时候我们兄弟两人双双中进士的消息传回眉州,您就等着旁人羡慕您吧。”
“我若是您,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哭?”
他这话一出,大家是哄堂大
笑。
程氏是哭笑不得,指着他道:“你啊你,都是娶了媳妇的人,怎么还像小时候似一样。”
却因苏轼闹了这一出,屋子里伤感的气氛是再也没有了。
翌日一早,苏辙早早起身,先去正院坐了坐,给菜园子浇了水,等着天色泛白时这才动身。
眉州苏家早已不像当年那般落魄,一年前更是取代程家成了眉州首富,出行时足足四辆油漆青顶马车,苏辙父子三人坐在最前头那一辆,后头的两辆坐着奴仆与行礼,最后一辆则装的给张方平等人的礼物。
等着天色大亮,马车渐渐驶入巷子口。
苏辙端坐于马车内,并没有掀开车帘回头看。
因为他知道,一回头就能看到程氏等人那不舍的样子。
苏洵虽并非头一次出门,但面上也满是不舍之色,只道:“六郎,别看了,越看越是不舍,就像你说的,等着你们兄弟两皆高中,是对亲人最好的回报。”
眼眶微红的苏轼重重点了点头。
说起来眉州距离益州说近不近,可说远,好像也不太远,三百余里而已。
这等距离放在后世不过耗费半日时间而已,但如今路不平,出行不便,再加上苏辙他们带的行李众多,所以速度并不快。
一开始,头一次出远门的苏辙还有几分期待,可马车行至半日,他就觉得为何时间过的这样慢。
苏轼早有准备,拿出王弗为他缝制的软垫垫在屁股下面,略有几分显摆:“八郎,你是不是马车坐久了,屁股有些疼?”
“唉,还是你嫂嫂好,虽说她并未出过远门,可一早就与大堂嫂、二堂嫂打听过了,专程给我缝了软垫。”
说着,他更是摆出哥哥的架势来,道:“其实叫我说,你就该与史小娘子先成亲再去参加会试的,成亲可比你想象中好多了。”
其实他不光是为了显摆,而是想着弟弟向来沉稳寡言,从前也就与他,史无奈关系最好,如今两人皆成亲了,他想,若他是八郎,肯定多少会有些失望的。
就算八郎嘴里不说,但心里定是这般想的。
嘿,苏辙还真没这样想过,只无可奈何看着他:“六哥,你又在秀恩爱了。”
苏轼当初第一次听到这词儿时觉得很是新奇,可转而一想,又觉得苏辙话说的很对:“对啊,我就是在秀恩爱,古人常说夫妻之间该相敬如宾,但叫我说夫妻之间就该恩爱有加才好……”
苏辙是左耳进右耳出,眼神飘向窗外。
车窗外是郁郁葱葱的一片。
偶尔他也会看到行人,路过村落,更是感触良多。
说起来北宋的富庶是出了名的,四川一带也非荒凉之地,可一路走来,他仍见到许多衣不蔽,面黄肌瘦的百姓,甚至卖儿卖女的都不在少数。
但看苏洵的神色,似对此情形是见怪不怪。
他想,若自己入朝为官,定要当个好官,为国为民。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两日两夜
,就当苏辙坐马车坐的浑身要散架时,他终于看到了益州城门,只觉得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