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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佛魔间(2 / 2)

青浸过了水,边线模糊地洇着。

皇帝威严道:“抬起头来。”

年轻的皇子在尘土里慢慢地仰首,面北向君王。

皇帝的眼光立刻捕捉到,这不顺之子的袖口沾了道道血痕:“如何这副形容?”

佐雅泽未及时答复。

“臣……”再开口时,他气息颇为不稳,“臣戌时随高将军巡营,生擒了几名戎人派出的奸细,许是搏斗时不慎染了血……”

他用力磕一个响头,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臣该死,玷污了圣目!”

“既然有奸细宵小混入军队,须得整肃部伍,仔细排查!抓出来,一律格杀!”皇帝皱着眉头说,“你深夜前来,还有何事?”

得赦的佐雅泽自怀中掏出一卷布满血污的羊皮纸,用双手小心托举,呈现给皇帝。

“这是何物?”

“这是高将军从奸细身上搜出来的,”佐雅泽顿了一顿,“据说,是戎人在陆压山上宿营的驻军图。高将军带俘虏去审讯,想必很快就能辨出真伪。”

“大胆!军情紧急,你怎敢耽误至此?还不快呈上来!”

佐雅泽膝行向前,来到皇帝座下,献上驻军图,又原样退回去。

皇帝迫不及待展开这幅图纸,不料羊皮纸面破烂的很,又被鲜血浸透,上头的字迹图形竟在眼前徐徐褪色。

心急如焚的他持驻军图凑近灯下,犹嫌光亮不足。环顾四周后,他亲自开匣取出火把,点燃了,握在手中,又去照那驻军图。

皇帝一门心思研究敌人军事布防的情报,没察觉佐雅泽已经不在原地了。

十三皇子静悄悄地闪身出了中军帐,朝等候在外的传令官颔首,传令官亦欠身还礼。

佐雅泽离开后找到高唐,二人一阵密语,确认戎人今晚劫战俘的计划已败露,大半斥候和听子都被各自的长官派出去多拿情报,以图头功。

高唐联合其他几员中郎将,施计调离天子近卫,争取来半炷香的空当。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撤走原本用以护驾的兵力,御帐孤零零地蜷缩在原地,毫无遮蔽,毫无防备。

万籁此都寂,忽闻金戈声。

戎人的尖刀划破了暗夜,划破了甲衣,更划破了反抗的士兵的咽喉。

时机已到!

佐雅泽执剑出现在中军帐前,大喊:“犬戎偷袭了!抓刺客!”

紧接着,高唐引着一队精兵赶至,与敌人缠斗在一起,一刀砍翻一个戎人,开辟血路挤到佐雅泽手侧:“这里有我顶着,你去保护圣上!”

佐雅泽点点头,冲上去掀开帷帐的门帘,再度进入帐内,意外地,鼻腔吸入浅淡的蒜臭。

只见地上火烛散落,一团古怪的浅黄色雾气凝滞在半空,皇帝倒在地上,不住地大喘气——那是毒气!

火光在一旁明明灭灭,他的面色便也黑白无定。脸颊、耳后、手背,所有软甲覆盖不到的身体表面均浮现铜钱大小的水红斑点,且颜色迅速加深,显示他中的毒侵到了四肢。

负剑在背后,佐雅泽有些慌乱地奔到皇帝身边。他单膝触地,扶正父亲的头颅,俯视着。

“请圣上恕臣救驾来迟!”

皇帝听得这句虚伪的台词,只欲作呕。

这便是佐雅泽,他的十三子、维烈王、仁勇校尉葛遗。

原来遗字还有第三重解释。

寓意——遗患!

然而被迫仰面望进儿子的眼睛里,他发觉那张酷肖自己的容颜此刻异常的扭曲:半面如佛,善目含泪;半面如魔,恣睢怒貌。

“孽子!”皇帝大骂,眼球暴突充血赤红欲滴,随即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毒侵到了他的脏腑,“不得好死!”

佐雅泽闭上眼,生生逼退眼底的泪水。

再睁开时,他替自己开脱道:“我只是来迟一步,救驾不及……我不能坐视你下密诏杀摇光而不作为……要救回摇光,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且说且退,不敢再面对现实似的,转去拾起那卷伪造的驻军图,放在火上烧毁。

接着他翻箱倒柜,寻找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到处都寻不到。

他只得大着胆子,伸手探索君父的胸甲,这才找到。

当他把这件东西妥帖地收入怀中,皇帝体内的毒已彻底入脑。

耳畔荡起死亡冗长的回声,那痛苦的将亡者用尽人皇的最后一息威风,用尽在人间的最后一丝余力,诅咒亲生子的这一生——

天厌之,神弃之,人共诛之!

“等着瞧好了,我的儿子……等着瞧好了!终有一天,你也将落得如此下场!有辱无荣,有失无得,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佐雅泽站直了身子。

他的眸中万物皆虚,惟独这个男人毒发身亡的惨状,纤毫毕现。

“已经不得好死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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