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开始,拓跋闳就很少看到母后笑了,后来走的一步一步,都像是在赌!
赌萧贵妃的肚子,还能不能生出皇子,若是不能,这北魏的天下,依然是拓跋闳的。
等父皇驾崩,江山大权在手,那时她萧妃就算有拓跋玖这张牌,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母后所受的一切苦难与委屈,他拓跋闳都会加倍还给她们母女二人!
可是上天就是这般残忍,拓跋玖出生的两年后,萧妃怀孕,生下皇子拓跋恒!
那年母亲抑郁成疾,久卧床榻,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母妃死的那一夜,夜央宫冷,青灯白缟,下人们啼哭阵阵,惊的房梁上的乌鸦拍翅离飞。
而当时只有六岁的拓跋闳没有哭,他只是安静的走到宫门口,在那堵风化的石墙边坐下,遥望萧轩殿的上空,正烟火绚烂,好不壮观。
阿娘死了,他背靠着墙垣,一坐就是很久,陪伴他的只有秋日萧瑟的冷风与宫奴们阵阵啼哭声。
他等了父皇一夜,父皇都没有来。
只因阿娘死的这一日,正好赶上拓跋恒的满月宴!
拓跋恒是他的孩子,那么母妃呢?不是他相濡以沫了一生的发妻吗?
那一刻,天微冷,也恰如此时,蒙蒙天际被氤氲雾气萦绕。
意识到父皇不会来了,拓跋闳才跌跌撞撞的跑回到母妃的遗棺前,无声的落泪。
时隔多年后,拓跋闳再次回想往昔,都还是觉得他之后踩过的所有荆棘,都抵不过当时那种天突然就塌下来了,所带给他的创伤。
佛陀?
普渡众生?
他和母亲,算不算众生之中的一员?
那她可否看见母亲抑郁成疾,闭了眼?
可否听见稚童扑在灵柩前哭哑了的嗓音?
她知不知晓自己拥有的万千恩宠,却是在剥夺他人眼里的光?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更不会知晓。
她那双慈悲的眉目,只看见灯火通明的热闹宴席上,百官贺寿时小皇子喜笑开颜的脸,只看见萧贵妃高坐软榻时,眉间洋溢的那抹笑容。
凭什么你一来,别人就要被遗弃?
拓跋闳不甘,这种不甘在决心反抗的那一夜,多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记忆。
魔神灭世,两道对弈。
呵……还真有意思啊!
拓跋闳从放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本不该平静的眼眸,因这场回忆再次燃起疯狂。
拓跋闳将手伸进袖中,在阿九的注视下,拿出瓷白的小瓶来。
“毒药??”
阿九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还不待她下意识的后退,对方
修长的手指溘然捏住了阿九的下颌。
疼痛迫使阿九张了嘴,拓跋闳便将瓶子里的白色药末倒入阿九的口中,药沫入口即化,有些苦涩。
这不是毒药!
拓跋闳之举,就是单纯的想羞辱她,还是……?
一旁的扶摇与流苏见阿九受辱,赶忙上前来阻止。拓跋闳身后的侍卫见状,赶紧拔出了寒刀。
阿九斜眼看去,还来不及制止,那侍卫便挥刀而下,劈开了其中一人的身体!
血如飞雾,在空中撒开。伴随着流苏惊恐的尖叫声,扶摇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
阿九双目圆瞪,眼角渐红。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夺眶而出。
阿九一把推开拓跋闳,她毫无形象的扑倒在扶摇身边,那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还来不及痛苦的唤她一声公主,就闭上了眼睛。
“拓跋闳!!!”
阿九红着眼眶,对着居高临下的男人吼道:“你混蛋!!!”
拓跋闳没有反驳,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看着她因难过而过份扭曲的面容,无奈的耸耸肩。
“没办法,这是规矩!”
他手指流苏,吓的前一刻还不停颤抖的流苏,立马一脸惊恐的躲到了阿九的身后。
“二者只能选其一!”
阿九微张着唇,她不敢置信的看去拓跋闳,在触及到对方阴郁的眼神时,瞳孔因震惊而剧烈的收缩着。
他出尔反尔之举与不杀她联系在一起……
猛然间,阿九明白了什么。
“拓跋闳……”
阿九听着自己的声音,像是被扯坏了胡弦,沙哑消沉。
她下意识的抓住拓跋闳的手臂,语气急切:“你……你……该不会认为………”
她想说,他该不会认为,他所遭受的一切苦痛,都是自己带来的吧!
阿九几乎想破喉尖叫,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命书给他定好的剧情,她能怎么办?她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她凭什么认为她可以决定他的命运?
阿九深吸一口气,眼泪打湿了眼眶,她想说什么,结果胸口一阵剧痛袭来,疼的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该死的规矩!
那该死,不可言说的天机!
如绝望的困兽,阿九在疼痛中颓废的闭上了嘴。
说了又如何?就算拓跋闳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命书不让活的人,他能活的了??
随后,阿九笑了,她在众人的不解中,笑的凄凉。
麻木的唇齿再次张噏时,她的话已然变成了……
“我欠你的,你大可拿了我的命来还!”
“可是………”
阿九抓住跋闳的手臂,仿佛在抓最后的一缕希望,她哀声央求道:“别让我死在最后!”
别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家人全都躺齐了,再轮到她。
不然她一定会疯掉!
拓跋闳看着臂腕上因为紧张而略显发白的手指,沉思一刻后,甚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