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难办的,”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吩咐韦氏:“明天把吏部尚书萧晌叫来,叶宗山一个区区的五品员外郎,本公主还奈何不了他。”
叶轻禾泪眼朦胧的看着大长公主:“我没有娘家了,以后您就是我的亲祖母。”
“傻孩子!”
大长公主爱怜的轻抚她的脸颊:“你是我做主抬进来的,无论发生什么事,祖母都会护着你的。”
大家又宽慰叶轻禾一番后,韦氏带着她梳洗干净,亲自把她送到了弃疾院门口。
“二叔母,轻禾给您添麻烦了。”
叶轻禾柔声道。
韦氏试探道:“我担了管家之责,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如今家主娶了夫人,管家这担子,也该交给你了。”
叶轻禾急忙摆手:“不成,我不行的。我素日惫懒惯了,哪里会管家。二叔母,您心疼心疼我,把家继续管下去。”
韦氏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做出为难神色:“让你管家,是老祖宗的意思。”
叶轻禾:“二叔母放心,我自会和祖母说清楚。”
韦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叶轻禾长吁了口气,演戏真的好累。
为了她本就不想要的管家之权,得罪韦氏,是个明摆着的亏本买卖。
韦氏的背后,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摄政太后。
叶轻禾轻轻敲响了弃疾院的朱漆大门。
是高管事应的门。
迎她进来后,高管事道:“叶二小姐,你的包袱已经送去耳房了。”
叶轻禾低低道了声谢,埋着头往耳房走去。
“叶二小姐,”高管事叫住她:“老奴明日再给你安排个伺候的丫鬟。”
“不用了,”叶轻禾低声道:“家主喜静,我本已叨扰,不能再添麻烦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高管事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倒是个懂事的。”
回到耳房,叶轻禾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侵袭而来。
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她呆呆的坐在水井边上,心里空落落的疼。
寂静的夜晚,有曲调突然从隔壁幽竹院传来,不知用什么乐器吹奏而成,婉转悠扬,似清晨的第一线曙光,又似春天钻土而出的第一棵小草,沉静中又带着希望,将她从孤寂的阴霾中拉了回来。
她蹲坐到墙角,双臂抱着膝盖,听着谢长垣吹奏的曲子,暗暗谋划未来。
叶宗山即将受到惩罚,可真正的凶手叶曦禾,还等着她去施以惩戒。
她必须振作起来。
弃疾院最隐秘的地方,是听风阁。这里只有谢长恭和高管事可以进出,连迟洛都不能靠近。
听风阁的窗户上,装着一层清透的水玉,从里面可以看清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阁中三楼,是弃疾院最高的地方。
站在三楼窗户边上,可以看清耳房以及整个幽竹院。
自从来到弃疾院,谢长恭每天都会站在三楼窗户上,偷偷的看隔壁的谢长垣。
他生在诡谲的地狱,谢长垣是他向往的人间。
他第一次透过窗户,不小心看见谢长垣的时候,是个晚夏的中午。
谢长垣躺在花架下的凉椅上午睡。
风起,花架上的蔷薇花落了他一身。
他那一觉,恬然的睡了两个时辰。
谢长恭站在水玉窗户后,偷看了他两个时辰。
踏踏实实的睡觉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却是谢长恭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梦寐以求的东西。
随着年岁的增长,谢长恭在听风阁里日渐疯魔。
谢长垣却在众人遗忘的角落里,岁月静好。
这一层清透的水玉窗户,隔着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此时的谢长恭,和往常一样站在三楼,身侧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腥红的血从他的脚下,顺着楼梯,一直绵延到了二楼。
他雪色衣袍上满是血迹,手里捏着一个鲜活的心脏。
他的手松开,心脏滚到地上。
透过窗户,他看着叶轻禾和谢长垣隔着院墙,靠背而坐,彼此什么话都没说,但所有的抚慰,都在玉埙奏出的曲调里。
他也会吹奏玉埙,或者说,谢长垣会的,他都会,甚至比谢长垣做得更好。
他渴望成为谢长垣那样的人,学着他的一举一动,想离人间近一些。
可是,谢长垣可以恣意的,为喜欢的人吹奏曲调。而他的玉埙,没有为任何人吹奏过。
他抬起带血的手指,在窗户上一遍又一遍的勾画叶轻禾的轮廓。
谢长垣会的,他都会;谢长垣有的,他也想有。
翌日,惯来清静的弃疾院,突然吵闹起来。
叶轻禾被吵醒,穿上衣服,用井水胡乱的抹了抹脸,就往外面去了。
今天是谢长恭“重病吐血”的日子,她作为家主夫人,须得去表示一下关心。
“庸医,你们说我孙儿的病,只需静养就能好么?他养了大半年,身体怎么越养越差。”
老远就传来大长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
谢长恭半夜开始吐血,为了不打扰大长公主安歇,高管事等天亮了才回禀。
大长公主立刻派人去请了太医,头发都来不及挽,就着急忙慌的赶来了弃疾院。
太医令李卿愈给谢长恭检查完身体,并未找到病因,仍说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调理身子,这才惹得大长公主大怒。
坐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谢长恭,突然猛烈咳嗽起来,黑血不停的从他的嘴角渗出。
他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抓着胸口,手臂上青筋暴起,身体突如一块朽木,直直倒了下去。
“家主!”
“孙儿!”
“中书令大人”
“......”
弃疾院瞬间大乱。
李卿愈急忙进屋救治。
“快,去找华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