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光线穿透一切,将暗夜照亮成白昼。
洮箐的眼中也泛起金芒,她如同降世的神祇般单手托起海螺,高声说道:“龙神神谕,以活人为祭者,死!擅杀无辜者,死!”
简陋的祠堂中久久回荡着她话语,一片静默。
直至有人如梦初醒般缩成一团,颤抖着跪拜:“真的是龙神显灵!龙神佑我芜村——”
中年男子也终于放下手中的尖刀,一撩衣袍,神色庄重而肃穆地向着洮箐拜头至地,行稽首礼:“求龙神降下甘霖庇护芜村,让角奎河重新奔流。”
洮箐并不答话,只微微右退半步,让他们的拜礼行了个空。
然后她穿过顶礼膜拜的人群走到蒋泽昀身旁,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照耀在天水定光的光芒之下。
蒋泽昀的嘴唇微动,琥珀色的双眼一瞬不瞬地凝望向她,眸光比月亮更亮。
他抬起手向靠近她,动作间伤口处的血液又止不住地奔流。
洮箐只好制止:“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她的嗓音此刻沙哑得不成样子,甚至有种破锣嗓子的喜感。
但这句话好像充满了魔力,将人包裹进莫名的安心。
海螺的照射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眨眼间就愈合,不过几息就变成一条长长的红痕。
这如同红线的伤疤在蒋泽昀脖子上不仅不丑,还反而如同如清浅的水墨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将他端正俊气的长相添上几分倜傥灵韵,和一点点邪气。
紧接着,洮箐的手在蒋泽昀的腿上快速摸索,试图找到他的断骨。
祭祀的衣袍复杂而漆黑,左右摸索之下,洮箐只触到一手猩红,却找不见源头。情急之下,她甚至想掀起蒋泽昀的衣袍查看情况。
她的举动引得蒋泽昀的耳朵轰然由白转红,眼神终于开始闪躲。
“你躲什么?我又不是轻薄于你。”
洮箐按住蒋泽昀试图蜷缩起来的双腿,头也不抬地说道。
天水定光像个不听话的皮球一样在她掌心左右乱窜,试图脱离她的控制。
若是不再快一点,她怕他要变成瘸子。
“阿兰,成何体统!”
“你被选中传达神谕,怎么能在宗祠如此失礼?”
中年男子似乎对洮箐满不在乎的行为很是恼怒,出声斥责道。
而就在中年男子说话的间隙,洮箐终于摸到了蒋泽昀的断骨。
那是蒋泽昀右侧小腿中下的一段,断骨几乎刺穿皮肉,让摸到伤口的洮箐手指如触电般猛地一缩。
连她都为之一颤,可以想见下手的人力道多重,多狠。
“你可真是……”
“多病多灾。”
洮箐对男子的呵斥充耳不闻,低低叹气,又将天水定光放在蒋泽昀的伤口上。
可这次白色海螺治到一半就如同耗尽能量般闪烁了几下,从试图四处乱窜变成彻底罢工,任凭洮箐如何摆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啧,没用。”
难以捉摸的海螺让洮箐很是不满,她几乎想将它随手甩开,却又想起四周虎视眈眈的人群。
掂了掂手中看起来十分易碎的海螺,洮箐走到自称她爹爹的中年男子面前威胁道:“放我们走,否则……”
她视线不经意间向下,猛然瞥见中年男子衣袍之下黑色的靴子只有一只,另外一侧……是乌木做成的假腿。
他,没有右脚。
尽管中年男子面不改色,洮箐却依旧感受到他的身躯僵了一瞬。
洮箐冷笑:“你也身有缺憾,怎么能对同样境遇之人如此残忍?”
龙神绝不会选中臣民以血肉为祭,凡是供奉,一叶清荷一捧烛香,就已足矣。
中年男子打着祭祀的名号,不过是想杀了蒋泽昀。
假公济私。
“残缺之人不受龙族庇护,生而不祥,就该做好被牺牲的准备。”
中年男子神色淡淡。
洮箐挂念蒋泽昀的伤势,没有心思争辩。
她搀扶起情况依旧不算乐观的蒋泽昀,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一步步往祠堂外走去。
踏出宗祠大门时,她反手一抛,将又开始极力排斥她的天水定光扔回祠堂的地上。
回身朝众人道:“倘若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替龙神灭了你们。”
远远出了宗祠,洮箐将几乎陷入昏迷的蒋泽韵倚靠在树脚,打量起这个处处透着怪异的地方。
黄土堆积的山谷中,错落着上百栋低矮的房屋,简陋的屋檐用茅草堆积而成,积着一层厚厚的沙。
许多房屋内漆黑一片,做饭的灶台敞口露天,连铁锅里也堆着沙粒。
里面不是无人居住,只是穷困到连点一盏油灯也是奢侈罢了。
那比鹿鸣山上简陋了不知多少倍的宗祠,原来是这里最好的地方。
就在洮箐茫茫然不知何处可去时,一盏微小的的黄光出现在她视线的尽头,由远及近,驱散黑夜的迷雾——
“阿兰!阿兰!”
夹杂着喘息与哭腔的呼唤远远而来。
光芒倾泻而下,洮箐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就被个温暖怀抱拥住。
一双粗糙而干燥的手轻抚她的脸,带来如砂纸刮过般的错觉。
洮箐顺着手掌望去,细碎的伤口和茧子彰显着主人的辛劳。而那些层层叠叠的伤痕之上,是干透的血。
从她脸上拭下来的血。
洮箐抬眼,撞进一双含泪的眼睛。
眼尾的细碎皱纹显示出主人的年纪,以人族标准看来不算年轻的瞳孔中倒映出她此刻的狼狈——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嘴角耳根满是血痕。
受伤的,不只有蒋泽昀。
洮箐恍然想起宗祠里两人相望时,气息微弱的蒋泽昀向她抬起手。
那双勉力支撑的手,似乎也试图拂去什么。
“都是小姨不好,让我们兰兰受苦了。”
哭泣的妇人一遍遍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