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把小布袋往她手上一放,就一溜烟地跑走。
洮箐顺着女孩跑开的方向看去,一群妇女汉子轰地作鸟兽散,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敢与她对视。
她低头打开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是一捧红彤彤的野果。
野果看上去很是新鲜,在这寸草不生的荒漠,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珍贵。
“阿兰,来吃饭了。”
慈锦安的呼喊唤回洮箐有些凝滞的思绪,她将果子重新包好,回到院中。
“羊汤?这个时候哪里来的羊?”
闻着面前飘着膻味的汤,洮箐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咱们家对面的老文,你还记得不?”慈锦安问道。
洮箐自然记得,那个天天抱着羊的屠户。
虽说是屠户,但平日里大家困苦,也没什么鸡鸭牛羊能宰,只能到处找些碎活混个半饱。
上山下地,都和他的羊绑在一起。
平时瞄一下他的羊都要被他瞪上两眼,更别提其他。
“火一烧,什么都烧光了。”
慈锦安叹气道:“老文的羊是他冲进火堆里抱出来的,那羊明明能活,他却把羊一刀宰了,让大家都能喝上一碗汤。”
“他把这个小羊腿留给了你,抹了盐放在日头下晒成肉干,等着你醒了给你补补身子。”
“因为我救了他们,就对我感恩戴德吗?”
洮箐咧嘴笑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平日里他们没少对肖逸秋冷眼相待,难怪不敢看我。”
“阿兰……唉。”
“村子里有些观念太过根深蒂固,可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慈锦安说。
“他们品德如何,与我无关。”洮箐神色淡淡。
她转头问道:“肖逸秋人呢?”
“早上还在呀。”
慈锦安也有些疑惑,“他也没说过要出去,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洮箐闻言,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拿起放在床头的黯淡海螺,试图用它找一找蒋泽昀的踪迹。
可天水定光又像个普通海螺一般,毫无反应。
“再装死,砸了你信不信?”
面对着动不动就搞罢工的海螺,洮箐有些生气,言语威胁之下,海螺不情不愿地闪了两下,然后彻底罢工。
她在那闪烁的白光中,窥见狂风大作的峡谷。
脑海中忽然浮现那天夜晚蒋泽昀半明半昧的脸,和他一字一句读出的《潮海志》。
【异宝若毁,则流沙散,芜村生。】
风沙峡。
蒋泽昀去了风沙峡。
他一个风吹两下就会死的人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洮箐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她猛地起身,朝着村外狂奔而去,将慈锦安的呼喊抛在脑后。
她一路疾行到芜村的最外围,试探性地伸出手,却发现芜村那层阻隔她外出的结界不知为何已经消失。
洮箐深吸一口气,踏出边界,朝着风沙峡奔袭。
黄沙划过她的脸颊,迎接她走向未知的一切。
行至半途,却忽见上百亩棘棘树。
这些刺尖锋利、形态低矮的暗绿色灌木丛中,蓦然探出一张洮箐找了许久的脸——
绯色衣衫的少女肌肤呈小麦色,配着她微卷的发丝,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慈绯。
洮箐忍不住驻足。
“阿兰姐,你怎么在这儿?”
“发生什么事了?”
那双与洮箐六七分相似的杏眼里满是关切。
小小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手,传来某种坚定的力量。
不知怎么的,洮箐竟然觉得心下有了一丝安定。
“肖逸秋去了风沙峡,我要去救他。”
“怎么去了那穷凶极恶的地方?”
慈绯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个常年在沙土中穿梭的女孩轻轻拍了拍洮箐的手,缓声道:“别急,我有办法。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走。”
说罢,慈绯一溜烟地跑到远处的沙丘上,翻过山头不见了踪影。
可洮箐左等右等,却依旧不见慈绯回来。
她有些急了,再是按耐不住。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夕阳的余晖下尘烟滚滚,是气喘吁吁的慈绯回来了。
“阿兰姐,放心吧。逸秋哥没有大碍,过会儿他就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慈绯扬声道。
“你如何救的他?”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洮箐问道。
她想知道的东西太多,可慈绯好像分外心虚,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沙丘的背后好像藏着什么人,面对她探究的目光,慈绯更是侧过身去遮挡,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沉默许久,洮箐只好换了个问法:“你不回家,是为了这些树吗?”
慈绯低头,轻抚植物锋利的刺尖,算是默认:“棘棘树是角奎河最坚韧的植物,一旦扎根,成片相连,就能阻止风沙的肆虐。”
“生长上几十年,这里便不再是荒漠。”
“可几十年之后慈锦安早就是地下的一抹黄土,你就这样让她整日活在对你的牵挂中吗?”洮箐蹙起了眉。
慈绯从不参加芜村每日晨昏定省的龙神朝拜,早已被族亲视作和肖逸秋一样的异类。
村子里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有,甚至传她被妖邪勾走了魂魄,是迷失在沙漠中的恶鬼。
况且荒漠如此大,慈绯一个毫无灵力的人族,即便没日没夜地照看树苗,牵根育土,也等不到绿洲长成就要被累死了。
“是我不好,抛下了你们。”
“爹爹说,沧海桑田从来不是不变的。可爹爹去世得太早了,除了我,这里再没人能做这些事。”
面对洮箐,慈绯那双宜嗔宜喜的眼眸中有沉甸甸的愧疚,可里面又流露出一抹期待,“但不会一直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