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
即使明知慈志怀不会伤害阿兰,洮箐的戒备心也依旧强烈。
这个被龙神信仰吞噬的男人,已经没有了慈悲心肠。
他,对慈绯和她腹中的孩子绝无好意。
“《潮海志》果然神异,救万民于水火。”
慈志怀身体转动间,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微动,露出破旧的羊皮书卷。
洮箐瞳孔猛地一缩。
那本无字天书差点害得蒋泽昀被风沙峡吞噬,慈绯亦言之凿凿,说观之有害。
她便将这水火不侵的卷轴埋在了小院的墙脚,足足两人高的深坑。
天长日久,都快忘了这本书的存在。
没想到,它竟然被慈志怀挖了去!
“这书不会告诉你真正的答案,不要相!……”
洮箐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身体一麻,再也无法动弹。
“阿兰,父女一场,终究是我亏欠你太多。”
“好好活着。”
慈志怀划破指尖,将湿润的血液涂抹在洮箐的额头上。
他似乎在用血液画什么复杂冗长的咒语,一笔一划间,他的面容便快速衰老下去。
洮箐望着他腐朽下去的皮肉,眼眶泛起缕缕热气。
那是阿兰心中爱恨掺杂的不舍。
慈志怀那双似有绿色闪过的眼眸,眸光里好像也盛着愧疚和难舍,可更多的……
却是决然。
“龙神血脉,绝不容被玷污。”
房门“砰”地应声大开。
狂风涌入室内,慈志怀衣袍翻飞,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洮箐看着屋外天边飘来巨大的黑云,绿丝在流云中乱窜,发出邪异的光。
她心头狂跳。
这烟云,让她想起被列为禁术的蟾蜥雾。
这邪雾最为难缠,若是沾染上分毫,即刻间就长满毒疮脓包,药石无医。
一个寻常人族在它的侵蚀下,半柱香的功夫便会化为浓水。
可毒雾不死不灭,即便龙族倾尽全力剿灭,却总有死灰复燃。
一旦出现,便是灭顶之灾。
绿雾铺天盖地而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将芜村笼罩。
可她动不了,即使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也解不了无形的桎梏分毫。
万分急切之下,洮箐再一次呼唤着天水定光。
平日里和她有着丝丝连接的天水定光仿佛被绿雾屏蔽,她唤不到。
人族身躯……真是太弱了。
洮箐仿佛深陷流沙之中,满腔焦急无处着力。
盘桓于村落上空的绿雾慢慢幻化出无数挣扎求生的人影,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难熬到了极点,终于在某个时刻,禁锢有了片刻细微的松散。
洮箐抓住机会,一举挣脱。
可被桎梏的时间太久,她控住不住手脚,只能横冲直撞地往外踉跄。
她直直扎进翻腾的绿海,往天水定光所在的宗祠奔去。
慈绯,慈锦安,蒋泽昀……她要救的人太多,此刻能力却太有限。
丝丝缕缕的雾气将人的视野遮了个干干净净,只能隐约瞧见三五步开外的情况。
暗影中,仿佛有妖邪蠢蠢欲动。
突然,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一个姿势怪异的男人朝洮箐袭来,那略显熟悉的身形让洮箐的心瞬间揪起。
男人眼角口鼻流出浓稠的绿液,浑身上下不停抽搐。
他的颤抖越来越剧烈,眨眼间便坍缩下去,只剩一滩绿水。
洮箐被绿液溅了一脸,却没有眨眼。
她努力地辨认着绿水里的五官,即使清楚地看到那不是蒋泽昀,也感觉无法呼吸。
一路走来,她目之所及,皆是往日时时照面的左邻右舍。
这些熟悉的面容飘摇沉浮,几息之间便长满毒疮,被雾气吞噬,触目惊心。
而在她面前化成绿水的男人,是那个在最困难的时候给了大家一碗热羊汤的屠户老文。
为什么?
洮箐的指尖扎入手掌而不自知,愤怒啸鸣而来。
为什么这样挣扎求生的人,老实本分的人,没有被风沙和热浪击垮,却要死在这轻飘飘的雾里?
这世道不公。
可让身体无法动弹的禁锢此刻又袭来,在洮箐与其抗争的片刻,墙角屋檐的土墙房梁轰然倒塌。
只一瞬,她腰间传来闷响,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黑暗将她吞噬。
咚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传来。
洮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温暖宽阔的后背,和青年沉稳温和的侧颜。
“蒋泽昀——”
她费力地从喉咙中吐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四周的蟾蜥雾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冻结,冷到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微弱到她甚至以为那声音是她的幻觉。
【我在。】
蒋泽昀微微回头。
远处蓦地亮起强烈的白光,将浓厚的绿雾驱散。
慈氏宗祠此刻犹如黑暗中的灯塔,散发出耀眼白芒,指引着迷途的人。
有人比洮箐更快一步,点亮了天水定光。
是谁?洮箐不由得猜测着。
按照时间推算,洮奉此时正进行着继任下一任龙神的考验和试炼,不可能是他。
可洮箐此刻再没有力气深思,她像被人从中间切成两段的带鱼,找不到手脚的存在。
那恼人的黑暗又想将她覆盖。
【别睡。】
蒋泽昀的声音唤回她片刻的神志。
【你不是想找到龙珠然后把我大卸八块吗?】
【你要是死在这里,龙珠就是我的了。】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总是掺杂着让人分不清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