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任由她问、任由她瞪着,他只轻轻笑着。
他才是那个等了最久的人,永不止息的岁月终究带走了孙策的一部分。
“我说一千年啊,只有几天了,”孙策笑道,“但是我反悔了。”
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一定听她说的——她那么聪明,一步见十步,说什么、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他有时候不懂,但只要做就行了。
但是这件事,连她也没有把握。
距离上次见面不到两百年,现在的世道远比他们那个时候对女子更苛刻,她是怎么知道的?在他不在的那段……或者那几段时间里,她是怎么过的?他们见面的时候她总是死于非命……
万一呢?万一她的猜测是错的呢?万一他进入轮回之后她还是这样呢?
“有没有可能,就算世人再念起你、她再呼唤你的名字,但是只要你进入轮回、你的灵魂不是这样的状态,这件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有可能,”孙策并不否认,但笃定道,“但我不信可能。”
果然是这样。广气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就想一直拖着,拖到你自己魂飞魄散,然后把这种可能从另一个源头堵死?”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就没有想过这也有万一吗?万一你完全魂飞魄散——”
“那她就不会再记得我了,”孙策道,“只要我不出现、没有那个契机,她不会再想起我。”
广简直受不了这两个人——什么狗血言情生生世世爱爱的虐恋!把其他人的灵魂当什么啊!
那天她问广陵王为什么把她找来。
“我没有把握,”广陵王回过身来看她,“我只是把能试的都试了。”
棺木、壁画、王母、傩、巫,能做的她都做过了,有些甚至是在几百年之前。可过去了一千年,就算她的灵魂里还拥有那些力量,能否发挥作用,也未可知。
孙策刻的印章她。随身带着,每次刻完一版就一同放进石函,等下一次想起来再打开。直到上一世,她的记忆中突然出现了一副她没有经历过的画面——就是这座桥。
“我不知道是什么带它来的,但那之后不久我就见到了老乔,”广陵王道,“然后你来了……我,能解开那个结的人就是你。”
说着,广陵王微微垂目,躬身行礼:“抱歉,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赔罪。”
——一个死了快一千年的人,还能要求她怎么赔罪?广生了一会儿闷气,心绪杂乱,只得道:“算了。”
“我说你们俩,”广无奈道,“说你们考虑彼此吧,你们根本不管这么做对方是怎么想的;说不考虑,你们又都准备赌上自己。”
“但是你们呢?”广问,“你们自己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孙策没错,广陵王也没错。但如果,他们之间的羁绊不是以那么残忍的方式出现,广自认,她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天赐的机缘。
如果广陵王不横死,说不定某一世她真的可以再次纵马山河;如果孙策早早进入轮回,那么几百年、几千年后,沙场上不知道又会有多少骁将传说。
不过也不是非要和以前一样,做什么都好;况且,就算转变了身份,他们也有可能再次遇见啊。
可能可能,那就是有几率的嘛——这两个死犟死犟的人,以前也是这样吗?都已经过了一千年了诶,道法自然啊!不是都知道是天道的惩罚吗?
“你见过她啦?”孙策问,有些不服气,“那你说我干什么,她又好到哪里去了?从以前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
“打住,我不想听你们俩说这些了,”广道,“不是因为我是局外人才说这种话,但是——如果,如果!如果你们俩全都猜错了,在这之后你们全都灰飞烟灭了,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吧。”
孙策:……
“不可能,”孙策摇头,“不会有这种可能。”
“怎么不可能?”广咄咄逼人,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解开这段羁绊天道就会放过你们?天道如果这么悲天悯人为什么让她横死?为什么让你消亡?就因为你们的杀孽吗?天道难道不知道在乱世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吗?那为什么不审判其他人?为什么那些将领、帝王的塑像画像可以放在那里供人瞻仰?公平吗?你们能保证天道会给你们公平吗?!”
“所以你想要我干什么?”
广问,广陵王道:“劝孙策,进入轮回。”
广却摇摇头:“那就不只是这样。”
“你们一个将军,一个女帝,都是杀伐果决的人吧,”广继续道,“真的忘了吗?凡事不能等到有十成把握才决定,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确定,为什么不拼一把?像这样,谁跟谁都不能交心、谁都不算真正地活着、惶惶不可终日,你们就满意了?”
广陵王目光震动。
岁月渴饮热血,逝者如斯,磨平山川的棱角。
若是在他们还在世的时候,她会怎么做?
广四处看了看,捡了根柳条。
“而且孙策,”广抹着上边的细叶,“为什么你认定的一千年就是你死的那天呢?为什么不是你们初见的日子、定情的日子?”
孙策愣了愣。
“把这种日子当做纪念日,”广甩了甩胳膊,“真的是够了……”
“真是够了……”
广找回了久违地带师弟师妹的感觉。
这些小孩儿总是这样,好不容易读了十几年书、来到这各地方,唉,谈恋爱就谈恋爱吧,刻骨铭心就刻骨铭心吧,但是——不要动不动就牺牲自己啊!活着不好吗?活着才有希望啊?!
就当她是没有过这种经历所以冷酷无情、袖手旁观、没有人性吧,但至少,活到现在,什么俗语、老人言、圣贤之说她都知道、都听过了,但她更加确信,就算是朝闻道也不能夕死可矣!
活着才能继续闻道,活着才能赋予“直教人生死相许”以意义。宁作败,不作悔。
“……你们啊!”
广不由得手痒,拳头捏了又捏,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狠狠地戳了戳广陵王的眉心。
“你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