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先皇后崩了,保母也不用这种哄孩子的法子了,而他肩挑大卫,有疼也不愿喊,习惯了该抹药就抹药,反正过些日子就好了。然而时隔数年,被媛媛轻轻吹气消痛,他就有些发懵。
侧目看她,却只看到她满头乌发和那精致得无可挑剔的珠钗,不知神情如何。
说实话,他不懂女人。从前咸宜在他跟前扮鬼脸,他认为女孩子活泼好,后来自己有了娘子,又觉着女人柔顺好,可郑淑妃动不动就哭,他得费唇舌去哄,怪麻烦的。至于徐莹,他仅仅是看重那一张脸而已,留她在身边,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会考虑她乐不乐意。可是皇后……皇后总让他搞不懂,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胆子大的很。
那时她初来宫中,两人在金龙殿击鞠,她就敢朝他挥杖,“仓啷”一声,那是她胆大包天的叫嚣。婚后没多久,她几次说得他回不了嘴,这会更是放肆地指挥着他“别动”、“忍一下啊”、“别看了,挡着光了”……
他真得给她立规矩!
可她做事又是个细心的,能察民间疾苦,能帮他省一笔钱,还让他落了好名,那双能写一笔好字的手涂药动作也轻柔……难怪阿婆看重她。
媛媛最后给他吹了一次,小心把他衣袖撸下来。
“难为陛下了,伤成这样还写了那么多桃符。”
不提还好,提了他就来气:“你闭嘴吧。”
被他一凶,媛媛却笑弯了眉眼,他当时一定忍得很辛苦。
傅祯收了胳膊,看她得意,胸腹间就有些不忿,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皇后,你真的很厚颜。”
“妾不厚着脸皮来,陛下得被金疮药熏好几日。”
“你这药见效慢,纯粹想多折磨朕。”
“这么冷的天,不便捂着巾帕敷。”媛媛收拾好药瓶,又说,“那个涂不得,这个也不涂,那还有什么好法子活血化瘀?”
是啊,还有什么好法子?
傅祯看他一脸板正地看着自己,忽欲言,却又止。
俩人坐了会,媛媛自始至终没有问他的伤是如何来的,她担心他随意一嘴的敷衍会独自酸涩,又担心他说了实情后再横生枝节让他为难。
可是她还是有些期待的。
但他根本没提半个字。好像那块淤青是游戏时用笔画上去的,根本没引起他多大疼痛。
等药味散的差不多了,天也渐渐下了黑,像是一片黑网沉沉压在她身上,实在难受。她说:“陛下好生养着,妾回去了。”
媛媛已经站起身了,他忽然抬手,却是按住了那个白瓷药瓶,说:“皇后,在这用晚膳吧。”
她来紫宸殿的次数不多,这是他头次留她在这用膳。媛媛目光深深地朝他看去,他轻嗽一声后方道:“就要到元正了,尚食局换了菜样,请你尝尝。”
“是。”
殿外候着的王顺、秦通并另外两个近身侍奉的内侍都在发虚,听了传膳的旨意这才微微放松。众人欲进殿侍奉,徐莹却被王顺拦下:“今日陛下和殿下用膳,不必你去伺候了。”
“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就又认怂地候在了一旁。
紫宸殿设了食案,一应菜肴有序摆好,帝后便一同入了座。媛媛看过后,认出了巨胜奴、玉露团、长生粥、光明虾炙、生进二十四气馄饨、生进鸭花汤饼、凤凰胎、羊皮花丝、乳酿鱼、箸头春和葱醋鸡等。其余几个是尚食局的人说过食材后,她才知情。
尚食局果真手艺好,能把简单的食材做得雕花似的,赏心悦目,直勾人食欲。
媛媛虽在小食上花心思,却从没留意过这些佳肴,便是从前在家里帮着阿婆张罗家宴时,也没见家里饔人做出来这么多花样。天子食天下供奉,连带她这天子妻也能分一大杯羹,自从进宫以来,几乎次次食味方丈,常令她不安。然则她才入宫不久,不便做主裁减,便让云舒等人分食。
今日两人吃到一半,傅祯冷不防问:“皇后喝过什么酒?”
“不算大婚那日的合卺礼,妾只喝过西市腔。”
“喝得惯吗?”他忽然很想喝酒,最好醉上一场。
“还好。”
“去备西市腔。”他吩咐王顺。
王顺招呼秦通,秦通小跑着就去了。
媛媛年纪不大,酒量却不差,不然当初也不会和傅楚楚说要去带她去胡姬酒肆。然而,或许是宫里的酒比较纯,她和傅祯喝了三杯后就觉着有些喉咙有些烧。
捱到宫人撤走了残羹,她越发觉着身上乏,一想白日里被太皇太后拘在弘德殿写了许多桃符,这会就更想回去歇着了。何况杜尚宫跟她说过,这几日要好好休息,否则除夕守岁和元正大朝会受不住。她不想在这等大典上失仪,此刻就和傅祯说:“多谢陛下赐宴,妾告退了。”
手肘处却是一紧。
媛媛有些疲惫的神情看向他时,他的手就松开了。
王顺扫了一眼,本该就此回避,偏是预知下文,竟然胆大包天地看向那两人。圣意如何,他笃定地猜到了九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却被这两人弄得别别扭扭,他看过后又想笑又着急。
“陛下还有事吩咐?”
“皇后。”傅祯唤了一声,就停顿了。
媛媛看着他,不解其意,却又在期待他说些什么。
他不大喜欢皇后的点就在这,不察圣意。
然而他今日又觉着他得赏她点什么,于是问:“你今日,身子爽利吗?”
当初陛下对顾娘子存的什么心思,王顺至今清楚,现如今陛下问出这么一句,实在不容易。好在这话是说出来了。只是王顺没敢松气,而是睁大了眼看向了皇后。
这时媛媛却觉着,划过她喉咙里的酒仿佛被一只无形手利利落落拽了个干净,人当下就精神了。
她僵僵指了指傅祯的右臂,低低道:“可是……圣躬违和。”
傅祯当即对她的体贴表示赞同,点了点头,又微微一笑后说:“你回去吧。”
前头铺垫了这么多,转眼间一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王顺的后槽牙就快咬碎了,心也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