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泠的事,白露没有告诉任何人,乃至在吴泠处,也只做不知,既然她不想自己知道,那自己就当不知道好了。朋友之间,再亲密,也该为对方留足余地,尊重她的心愿和决定。
日子一日日过去,白露忽然接到家中来信,仅有速归二字。她猜测与自己的婚事有关,心想也该回去解决,再者,今年事情很多,她都没有去过北齐,很是不妥,该入宫去请安再去看看生意。
动身那日,白露先去李承泽处,他给了一本书来,说是妙极,予她带着路上休息时看几页,就当是消遣。
她笑着接来,见那书名,赫然是红楼,以为是吴泠,又见那排版字体纸张甚是粗糙,不像是天涯书局出来的,因问道:“这书作者是谁?人在何处?”若来得及,她等一等也不是不行。
以为她要把这人挖去自己书局,因她要走,李承泽也不拿款,直接告诉他:“是司南伯府在儋州那个私生子,婉儿的未婚夫。”又说了他大致来京都的时日。
白露一听,大概是赶不上了,很是叹惋,笑吟吟看向李承泽,一拍他肩:“很好,这么多年,你总算做了一件好事。”语毕,拿着书鸟儿一般轻快飞走了。
入宫去与李承乾道别,再往吴泠处去,将红楼递给她看,见她并不很热心,不像是会主动去的样子,于是请她代为联系,等老乡来时接一接他,务必让老乡感受到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等她应下,才出门来去茶楼找范思辙并接阿弟。范思辙无限依依,询问归期,白露笑着安慰:“我也不确定,但我会尽快。”说着,摸出来吴泠给的信号器,交代范思辙给他哥哥。
范思辙便很不满,垂下头咕哝:“他还没来呢,你就给他礼物。”
“这是发信号的,让他有危险的时候拔开。他来是为了内库财权,多少人盯着,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家也没好处。”
抚平他的小情绪,道完别,上马与阿弟北去。
归家时父王喜气洋洋,看向他们姐弟两的眼神格外和善慈爱,白露一下子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直到听他说新西凉王来提亲,且,他已经答应,到此处,他自顾自说着这是一桩多么好的婚事。
新西凉王说了,只要肯把女儿嫁过去,就率部众归顺,去西凉国号,自此唯他马首是瞻。
看,只要付出一个不由自己来生,关系并不亲密的女儿,就能得到几十万人口,无数牛羊马匹,大片的草地领土,多么划算的买卖。
白露面沉如水,心沉下去,不发一言带着阿弟离开,回去收拾好行李物件,将阿弟安置妥当,要他留下等自己,便转身独自去找父王。
萧致远扯出一个笑来,听她的话走进内室去休息调整,听她脚步声消失了,才起身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在父王议事处门外,他顿住脚,对着被遣出来的奴仆,悄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在门外静听。
里头阿姐的声音先不甚清楚,但从父王的回应来看,他也能猜测出,她说那西凉王欺负过自己,恃强凌弱,人品不好,她不愿意。显然,父王没有同意。
阿姐说西凉只有归顺北齐一条路走,根本没必要嫁女,父王便说结为姻亲更为亲密。阿姐说结为姻亲又如何,真反目成仇,谁顾得上妻子岳丈,父王不听。
他心里清楚,阿姐是来做无用功,毕竟,父王并不在意他们。
阿姐的声音压重了许多,权衡利弊,陈明利害,这回接受了西凉,这样大的一直势力,万一将来上下同心,要取而代之,当如何。
父王并不很在意,他高位已久,安稳已久,自信朗声一笑,只说这些事不是她该操心的,让她安心出嫁即可。
左说无用,又说也是无用,父王不再耐烦听了,让她回去休息。
里面静默一瞬,阿姐冷凝的声音响起:“所以你已决意卖女求荣?”
战火,一触即发。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父王暴怒而恶毒:“你跟你不得好死的娘一个德行,天生犟种。”
他看不到阿姐的表情,但自己咬起牙来动弹不得,视线被泪水模糊,也抬不起手去擦,浑身僵住,身体里却翻涌战栗,心惊肉跳。他害怕。他害怕父王发怒。
但阿姐仍未服软,也未拂袖而去,顶着怒火,讽刺:“有娘生没爹教的孩子,能有多好?我真没想到,你竟还有脸提我阿娘?!”
又是一番争吵,这回话题是他阿娘,他听到父王的怒吼:“她贿赂我部众,痴心妄想,替她不争气的儿子谋夺王位,我已经念及旧恩,从轻处罚,她还不知悔改,妄想要你援手。”
嗤笑一声:“说到底,还不是你养大了她的野心,她会死你能脱开干系?”
“我害死她?害死她的是你!是你让她失去一切,是你让她掉进十八层地狱,是你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抛弃了她!”
“你那么吝啬,那么绝情!安抚不肯,甚至连敷衍你都不肯,是你用你的薄情,用你的负心逼死了她!是你逼死了她!”
“砰——”一声过后,传来桌脚擦地声,以及瓷器碎裂和金器砸地的脆响。大概是父王推到了阿姐,当然,也有可能是踹倒的。
阿姐的声音分毫不弱:“你还能理直气壮,认为自己仁至义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真是——无耻之尤!”
他看到已经肥胖的猫咪裴回脚步轻轻,瞅了自己一眼,从门缝进去了。很快,门里传来一声尖锐凄厉的猫叫,阿姐痛苦的喊声,紧接着又是瓷器脆响声,等这声音消失,便有两声鞭声在空中作响。
父王连声传人进去,下令禁足,很快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压着她出来,她最外层的衣裳长长的撕裂开,人犹在挣扎,说自己能走,但左右就是不放开她。
等周围重新安静下来,萧致远才沉缓迈出一步,一时不支跪在地上,背后的里衣因此紧贴在身,热汗粘腻令人不适,他稳住身拿起撑在地上沾了土的手,一扶额满手是汗,心犹战战不止,耳边恍惚着一瞬失鸣。
白露被禁足在屋内,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但也就是如此了,没人和她说话,连阿弟是否被迁怒都不知道,她又好像自己一个人活着,无计可施,坐困愁城,只能挨日子罢了。
直到成婚那日,她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