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过——招待所的大妈的语气完全没有委婉,有点接近北京人的单刀直入,但有些微差别,可以明显听出是上海本地人。在见到招待所大妈时,她的形象基本上跟我想象中相符。大妈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戴着袖套,声音洪亮,不过让人觉得亲切不生分,待人接物很和善。
办完入住手续,把行李放在房间,问大妈附近哪里有吃的,然后在一家叫“新亚大包”的餐厅吃了一份鱼香肉丝盖饭,回来时大妈特热心地告诉我,早上有免费早餐。我想,那敢情好,用不着跑出去吃。上海跟其他中国中部地区一样,没有采暖。房间没有安装空调,那年的上海异常寒冷。我裹紧棉被,把外套盖在上面,勉强入睡。雪在夜里融化,窗外的屋檐滴滴答答响了一夜,外面的野猫也叫了一夜。第二天大早起床,在楼下吃过早餐就匆匆做地铁去上海南站。想象中的人山人海并未见到,告示牌上滚动这“不卖长途票”的字样,需要到各代售点购买。我有点儿失望,地上散落着一些凌乱的纸张,我随意捡起一张,是市内各代售点的布局图。下午揣着那张纸以及上海地图去找代售点,按图索骥,找到一个小到只有一个不足2米的代售点,开着一个小窗格子。然而最早也只能买到6号的票,早些的都卖光。此刻已天色昏暗,在路边草草吃些就往回赶。回来时房间多了几个刚入住的“未来艺术家”。
这个招待所实际是一栋三层的尖顶民楼改造,周围是高大的梧桐树和杉树,以及枫树,环境十分幽雅。我入住的是四人间,有四张宽度约1米的小床,十分狭小。今天住进招待所的有不少人,楼里熙熙攘攘。起初我以为刚搬进来的三人也是跟我一样来参加新概念比赛,听他们说考场在华东师范大学,我诧异问:“不是在女子三中考么?”这才知道他们原来是艺考,考美术,也就是未来的画家。三人中有两个印象比较深刻,一个高个儿,一个小个儿。高个儿看上去比较成熟,情商比较高,可以看出平时也是他们中比较有号召力。也正是他主动过来跟我交涉能不能一起加个电热扇(加电热扇每人每天得多收五块钱),估计他们也没想到这破旅馆居然连空调都没有。小个子穿得比较得体,白白嫩嫩,跟小说里的“老六”有点像,有一股子灵气和艺术气息。第二第三天我照常早起吃早餐,坐车去女子三中探路,去萌芽杂志社,去逛繁华的大上海。每次吃早餐都只剩我一人,我要了碗粥,馒头和一个玉米。招待所大妈特热情地问我够不够吃,不够再拿,又嘟嘟哝哝现在的小崽子一睡就睡到中午,早饭都不起来吃。摆弄着热腾腾的食物,一副恨自家孩子不争气的痛心模样。我知道她在说房间里还在酣睡的“未来艺术家”们。我忽然就想,上海人跟外界流传的不一样嘛!还有那些打扫完房间的几位阿姨,总喜欢待在我们房间,说:“哎呀,这房间好暖和哟!”废话,每天二十块钱的电热扇伺候,能不暖和?
他们比我早一天考试,在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三人当中只有那个小个儿过了,留下来复赛。在我看来并不意外。其余两个人,就如同前些年的我铩羽而归,只有来年继续努力。当然,我和那几位未来艺术家之间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某个冬天因为某些特定的事曾经共处一室,仅此而已。
复赛,李晁
第一次遇见李晁是在复赛当天的上海女子三中校门口。
复赛是2月1号的中午,那天天气照常的冷,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雪。我们在门口等着进考场,有的三两结群在聊天,我则孤零零地站在一边,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清瘦中等个的男生走到我旁边。他就是李晁。李晁那时候留着一头长发,带衣服黑框眼镜,文艺范十足,也不苟言笑。我已经记不起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但我们之间的初次交谈很自然,犹如就别重逢的朋友,觉得这个人亲切、随和。
“你是哪一组?”
“C组。你呢?”
“我也是。你头一次参加复赛?”
“对。”
李晁不是第一次参加新概念复赛,但具体几次我没有问。李晁是湖北人,似乎读完高中就辍学了,以前曾在北京待过一段时间,不是去求学,而是纯粹的写作。对于写作,李晁是把它当做毕生的事去做的,不单单是爱好。对于这样的人,我挺佩服。
校门打开,李晁领我一块进考场,办考试手续。我考证号是C192,坐在考场的最后一排,李晁是C193,在另一个考场。我从离开考场的那一刻就记不起考试的题目,兴许是好久没写考场作文,兴许是根本就没什么才华,我只记得文章写得很烂,烂得我想撕掉。但是我想起李晁刚刚顺嘴提了一句,来参赛的都有奖,至少是二等奖,所以我不能把二等奖撕掉,不然我这老脸如何面对乡亲父老?写着写着我竟然走神,窗外飘起了雪,出来时地上又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新雪。在校门口,看见一个也是来参赛的小孩坐在地上哭,大概是懊悔写得很烂吧。果真还是少年呐,比像我这种没脸没皮的老流氓好太多,起码对写作这件事情比我要真诚。只是这时已经不见李晁的身影,不知道他是考完走了,还是仍在考场。我又孤身孑影地站在雪中,一边叹气一边往校门外走,回到招待所。
第二天也没见到李晁,也许他有他的事。后来我其实有关注过他的豆瓣主页,头像是他和他的狗,金黄色拉布拉多。看过他写得几篇短篇,我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不过他在杂志上刊登过作品,想必应该写得不赖吧。实际上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写的一篇名叫《火孩》的文章,写得比豆瓣上的好得多,具体情节我已记不得,汇总刊登在《萌芽》出版社向此次参加复赛的考生们要的文稿的集子里。我的同一篇小说也登在里边。杂志社后来把那本集子邮寄给我,毕业工作后的某年我脑子一热,把它捐了出去,可能现在在某个贫困山区的学校里陶冶孩童们的情操呢吧。
3号参加颁奖大会的时候也没见到李晁身影,大会人太多,找也不方便。直到4号晚上才又在招待所的楼道里偶遇到他。寒暄了几句,得知他买到了更早去长沙的票——他要去他外婆那里过年。还好意地提醒我明天可以去南站碰碰运气。
也是从那天晚上以后的许多年,我再也没收到关于李晁的一点音讯。
十周年,颁奖大会
颁奖大会是在3号中午举行,肇家滨路777号青松城四楼,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