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豢养面首的事,在朝上是众人皆知,可民间还是少有耳闻。这次传得这么广,大长公主的名声肯定是要受损了。有不少好事者,专程跑到府门外,远远地张望,想看个热闹。然而,大长公主府今日门楣紧闭,四周寂静一片,半晌不见一个人出来。濮阳漪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大长公主一个人坐在里间。炉子里的火,已经熄了,室内冰冷冷的。“母亲。”濮阳漪小心翼翼地走近,靠在大长公主的膝边,抬头看她。“旁人说什么不紧要,让他们说去,我和兄长明白你就好了。”大长公主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懂事的女儿。濮阳漪勉强一笑,“男子妻妾成群无人多说,我阿母贵为大长公主,便是找几个面首,又有何不可”以前濮阳漪是最见不得的人。为安抚母亲,她连嘴巴都松了。大长公主也跟着苦笑一声,慢慢抬手,轻抚濮阳漪的头。“本该早将他们全都遣散了的……漪儿,你当真不怪阿母吗因为阿母,坏了你的姻缘”之前濮阳漪寡居在家后,大长公主就托了媒婆替她找对象,可这个阶层很多东西都是互通的,大长公主那点事,旁人嘴上不说,肚子里都知情。他们面上不敢得罪大长公主,找借口和理由拒了,但实则就是因为这个。当年,最离谱的是有一个姓邱的官员,因为职务太低,怕大长公主把女儿强塞给他的儿子,无力婉拒,连夜给儿子定了一门亲事……濮阳漪摇摇头,“阿母,女儿不怪你。真的,阿母不要自责,女儿真不怪你。”她的亲爹,当年的驸马都尉是个什么人,大长公主从来不多谈,在他死后更是三缄其口。但濮阳漪对幼年的事情,还有记忆……阿母没有表面那么光鲜。“依你看,此事会是冯蕴做的吗”大长公主突然转脸,冷眼看着她问。濮阳漪吓一跳,下意识摇头否认。“不会,不可能是阿蕴……阿蕴不会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她要真往心里去了,当时便不会善罢甘休。”大长公主看她急着替冯蕴辩解的样子,叹口气。“这么说来,便是有人迫不及待地,等着看我和雍怀王打一架了。”濮阳漪原本没想那么多。她脑子单纯,以为是府里哪个不经用的下人,嘴碎说出去的,让人添油加醋罢了。一听这话,她脸色都变了。“何人如此大胆”大长公主看着濮阳漪,微微阖一下眼。“等下你找两个人,把谭泰绑了,带去裴府。”濮阳漪怔了怔,“是。”那谭泰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很多年了,比其他面首都有脸面,也比旁人跟她更为亲近……说来府里有那么多的面首,大多也只是娱戏玩乐,真正能做大长公主入幕之宾的,少之又少。谭泰便是一个。濮阳漪常常觉得,母亲对这人是动了真心的。大概,这也是她心里不好受的原因……濮阳漪过府的时候,冯蕴正坐在窗边,烤着火盆,看小满和环儿几个清理东西。先前喜宴的礼,是裴府收的,但办喜宴的钱,是小满和左仲出的,冯蕴便把小满用得着的东西,全给了她。小满大方,拿了布匹出来让几个姐妹挑选。冯蕴听到禀报,就知道濮阳漪过来是做什么的。因此,濮阳漪一进屋,她便笑盈盈地招呼。“县君快过来坐。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呢,你就来了。”濮阳漪从外面进来,冻得有点狠,搓了搓手,在冯蕴的身侧坐下。“阿蕴,是我母亲让我来的。”她说到这事,很是踯躅,“都怪我,昨日要是陪你去恭房就好了……那个谭泰,我带过来了。阿母说,随你处置。”冯蕴平静地看着她,仍是那一副淡淡的笑。“这就让我为难了。大长公主的人,哪里是我一个臣妇敢处置的我也不跟你客套,殿下要是容不得他,自行处置便是,要是舍不得,留着也无妨。本没有多大事情,无须这样严肃。更不用听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别放心上。”濮阳漪没想到她会反过来安慰自己。“阿蕴你真好。”这就好了冯蕴低低失笑:“你可真好哄。”濮阳漪挽住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上取暖。“我无须你哄,自己就贴上来了。阿蕴暖暖的,香香的,别说男子,便是我一个女子也想亲近呢……”冯蕴哼笑一声,没有回答。濮阳漪又抬起眼来,好奇地问:“你方才说有事要找我”冯蕴笑着点头,让人取了温行溯的信件过来,交到濮阳漪的手上。“看看。”濮阳漪看到信上写着,给腰腰的,她摇头。冯蕴抽出信纸,指给她。信上写着:“代为兄问好平原县君:玉佩收悉,无以为谢。不日我将返回西京,再登门拜访。”濮阳漪看到那遒劲有力的一行楷书,心跳快得犹如万马奔腾,双手攥着冯蕴,又羞涩又惊喜。“阿蕴你快告诉我,温将军是喜欢玉佩,还是喜欢我”冯蕴让她逗笑了。“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濮阳漪含笑咬着下唇,摇摇头。“我自是希望他喜欢我,可是……我不踏实。”从温行溯对她的冷漠,到突然的转变,这太快了,她有些猝不及防。冯蕴其实也有同感。但她思量过了,戏谑地道。“大兄回家,定有族人催他成婚,或是为他安排哪家的女郎。大兄肯定会想起……那远在大晋的平原县君,不比她们好十倍百倍吗这么一想,便越来越记起你的好了……”濮阳漪让她说得心花怒放。“谢谢阿蕴……”“谢我做什么”“要不是你,我跟温将军这个八字,就真没这一撇了……”冯蕴也笑:“那你早些备好谢媒礼吧。”原本冯蕴是想正月十五后,就返回安渡的,可因为温行溯信中说,要到西京来,大有要把亲事落实的意思,她只能改变行程,再留一些时日,等把大兄的事情办了。这日裴獗回府很晚。自从回到西京,他便没有一日偷闲,风雪无阻,每日上朝,冯蕴就没有见过比他还勤政的权臣。冯蕴让人接下他的氅子,洗漱一下坐到木案边,一同烤火吃茶。“平原县君来过了。”她把今日的事情告诉裴獗。“人我没留,让她领了回去。”裴獗点点头。既然大长公主服了软,也有平息事端的意思,他们当然不能锱铢必较……可那只是对大长公主。对这件事,裴獗显然不想就此平息。“我已派人去查,流言的源头。”冯蕴想了想,这事说的是她跟大长公主,可在旁人眼里,难堪的是裴獗啊。谁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调戏她眼波微荡,“大王可会觉得失了脸面”裴獗看一眼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拨一下她额前的碎发。“我是不想蕴娘委屈。”他声音低沉温柔,火光下的脸,带着几分莫名的俊逸。果然,灯下不看郎,看郎便心乱。冯蕴怀疑自己过余**熏心了,就这么看着裴獗,心思居然无法集中到正说的事情上。“随他们去吧,反正我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安渡了。听不着,就不当回事。”裴獗面色微凝,看她片刻,才道:“一时半会儿,我们走不了。”冯蕴抬眸,深深看他。裴獗今夜的神色有些不对。她问:“发生什么事了”裴獗道:“今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