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花羞得满脸通红道:“对不起蓝县长,我……我……我是真心实意想继续留在您身边工作,跟着您后面能学到很多东西,更有利于成长进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蓝京淡淡笑道:“每个在我办公室的都声称真心话,但到底哪句真话哪句假话,我根本没空一句句推敲,是吧?”
听出话里不信任的色彩,姬小花反而镇定下来,转身关好门然后从容坐到他对面,轻捋额边碎发道:
“我不清楚此前哪些人在蓝县长面前说了哪些关于姬氏家族的情况,今天我想专题向您做个汇报,我敢保证句句是真绝无虚言……姬氏家族是佑宁县城名门望族,家产殷实,田地众多,最鼎盛时数百人之多,每天进出宅院的水车不下三十趟,十多年前秘密重修族谱达七门二十六支,而我所在的就是家族唯一留在县城的主支主脉长房大丫头……”
蓝京笑道:“什么大丫头,应该叫做大小姐才对。”
姬小花笑着摇头,续道:“姬家三不原则您想必听过即不入党、不做官、不参军,三不原则我违反了两条,因此也算家族异类,不过改革开放新时期传统家族处世立身原则必须作出相应调整,岂能死抱上百年前老祖宗的观念?在这个问题上家族长辈都还很开明,始终对我的选择持开放态度……”
“姬家之所以度过最困难阶段愈发壮大,对应着侯家抱残守缺墨守成规的教条与古板,折射到一个社会,一座城市,都是同样的道理。”
蓝京点评道。
“姬家骨子里镌刻着经商的烙印,”姬小花轻叹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全民经商那个狂热阶段,手持大把黄金白银的姬家也遏制不住逐利的冲动,追随热点投下去很多钱,包括乡镇企业、印染纺织、加工贸易、农副产品等等,有的收手快赚了,有的被深深坑进去血本无归比如乡镇企业,家族资产一度亏损达到百分之三十,原来的话事人、我的爷爷为此黯然引退,由我叔伯爷爷接手……”
蓝京赞道:“一把手要为决策失误负全部责任,很好的现代化家族管理模式,值得我们学习。”
姬小花道:“之后不清楚透过哪个渠道引荐,叔伯爷爷联系上了当时并不显山露水的沧海实业……”
“具体哪一年?”蓝京敏锐地问。
姬小花心里默默算了算:“1991年,当时它还是隶属于轻工业局的经济实体,由副局长兼公司总经理,后来才响应国家号召与局机关脱钩,股权转手了好几次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原始股大头牢牢掌握在幕后老东家手里,1999年解应达成为沧海实业法人代表,这个任命的根本原因在于他父亲就是县轻工业局副局长,也是沧海实业第一任总经理……”
蓝京长长噢了一声:“很有历史意义。”
“解应达很狡猾,或者说深知自己的份量,尽管挂名为法人代表但从来不过问具体事务,平时定居在省城倒煤炭——听说现在煤炭生意也不好做他基本歇业在家,饶是如此也不回佑宁参与管理,”姬小花道,“沧海实业具体事务由五位官二代副总打理,其父母或前县常委或前副县长、局长,总之在小县城很有公信力和号召力,其中握有实权的要数排名第一副总臧世光,其父官至县委副书记、人大主任,他也做过国企领导,手里真有两把刷子——蓝县长,这几位官二位并非外界误以为的纨绔子弟,水平能力都很强,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也都相当精通,以工业机械来说可以直接挽起袖子掀开盖板检查电路。”
“花天酒地、胡吃海喝、不务正业的毕竟是少数。”蓝京道。
“姬家跟沧海实业主要联手做农业,”姬小花道,“专攻工业只是沧海实业留给社会上的印象,实则它有非常专业而复杂的股权设计体系来控股或参与农业、商业、服务业等领域,在农业和农副产品两大领域,合作者主要是县供销社……”
蓝京微笑道:“然后与邱彰荣狭路相逢?”
姬小花俏脸一红,道:“严格意义上讲邱彰荣属于野蛮闯入瓷器店的破坏者,他一手挥舞钞票一手耍着大刀,威逼利诱双重夹击下抢走供销社传统购销渠道,搅乱了长期稳定牢固的产供销生态……”
“在这个过程中农民有没有实质性好处?”蓝京问道。
“刚开始肯定要给些甜头,等渠道被他严密掌控后再逐渐收紧,最终还回到原有微薄的营利空间里,在这个过程中,供销社利润也受到很大影响,上缴给国家的大幅减少,”姬小花道,“供销社是垂直管理,受到省市两级非常大的压力,再加上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打得不可交,供销社不得不向沧海实业求援……”
“沧海实业又透过姬氏家族找到了你?”蓝京道。
姬小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几年一直在游说,但我在吴穹县长手下时……怎么说呢叫做自身难保,完全字面意思的自身难保,所以春节前斗胆在您面前放肆了一下却露出马脚……沧海实业曾经有过许诺帮我提拔什么的,我从没放心上,我觉得连邱彰荣都搞不掂,凭啥那么大口气?”
蓝京道:“你领会错了,沧海实业及其幕后老东家是想以正府结合市场方式打垮邱彰荣,而非仅仅靠权力,因为权力武器是柄双刃剑,当把邱彰荣逼至绝路时容易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市场却不,邱彰荣会输得口服心服,没有人遭到其报复。”
“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不愿意交换……”
姬小花抿着嘴道,“蓝县长,我不否认家族对我成长进步的支持,但通常意义的交换、妥协、交易等等,我都不能接受,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么跟前两年被吴穹诱惑有何区别?姬小花是长得还算可以的女人,但不是无知的女人,我就想在蓝县长面前说这些心里话。”
蓝京长时间沉思,然后道:“统计局长竞聘,你还是要报的,不报我没法做其他副主任的思想工作,后面我自有安排。”
姬小花怯生生道:“关于沧海实业那边,您……您有什么指示?”
“你也不清楚老东家是谁,怎么指示?”蓝京似随意地说,“若能刺探到老东家身份就是奇功一桩,否则,宁可按兵不动。”
“呃……”
姬小花一时没听懂,但见蓝京已低头批阅文件心知谈话结束,遂咬着嘴唇离开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