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全友眉头耸动道:“那也太急功近利了,在这个问题上七泽省·委班子理念非常一致,宁可放慢发展速度也不付出环境迅速恶化的代价,不然等退下来了无颜再回七泽。”
“可那个省的书记受到广泛好评,基本确定要被重用,你到哪儿说理去?”
武英奇道,“我向来喜欢泼冷水,有一次当着好几位大领导的面指出唯gdp论的弊端,事后有人劝我说话注意场合分寸,给大领导们留点面子;又说唯gdp论固然不对,问题在于它是京都督促地方抢抓机遇快速发展的抓手,简单粗暴但有效,要不然怎么衡量领导干部工作呢?人家还反问我,说你当过组织部长,你想想除了gdp还有什么数据能够直观反映一个地方发展程度、一个领导干部的正绩?”
说到这里武英奇摇摇头,“从数据看态度,京都大领导在意的是地方主正领导积极进取、奋勇争先的态度,有意识树个标杆让同志们学习,所以总体来看七泽搞得不错,就是动静不够大,这也没办法,饶益伦、曹巍天性如此,想闹也闹不来。”
金全友笑道:“我也闹不来,老首长。”
武英奇指指他道:“你能闹腾,我一直担心你一旦闹腾开来收不住呢,现在情况来看,我过去担心是多余的,还没闹腾就怕这怕那,根本在于思想没解放嘛!”
“老领导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三步,谨慎行事的风格值得我学习,我有时确实存在老领导批评的情况。”
金全友道。
“地球上所有国家都想繁荣昌盛,都想日子蒸蒸日上,可资源就那么多,就好比农田肥力有限,到底一年种十茬庄稼,还是年年种一茬庄稼?一年十茬大丰收,领导开心、群众高兴,可第二年怎么办?我倒是宁愿老百姓年年有粮食吃!”
武英奇萧瑟地深叹口气,“全友啊,我是不是真老了,观念跟不上趟了?”
金全友道:“如何发展,往哪个方向发展,归根究底属于路线问题,我真心诚意劝老领导一句,您该享享清福了,没必要跟现在的主流硬拗,俗话说忠言逆耳,也得看耳朵主人是谁啊是不是?”
“耳朵主人……”
武英奇苦笑了一阵,良久冷不丁道,“那个苏睿怎么样?”
金全友沉吟片刻:“论工作和责任心都是一流,组织协调能力也不错,在七泽这些年没被艾保华那帮人拉拢过去,难能可贵,不过前不久衡泽有幢大厦差点倒塌,他躲在背后做了不少小动作。”
“人无完人嘛,”武英奇道,“另一句话是人不为己天殊地灭,虽不符合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还蛮贴切的。”
“一位合格的常务副省长,这是我私下对他的评价。”金全友道。
“明白了……”
武英奇转而道,“那个萧柏梓在玄泽还安分?”
“向老领导汇报,极不安分,”金全友道,“刚落地就想硬搞市属国企大华安防改制,上任领导还在常委班子呢,这点正治悟性都没有?市主要领导汇报后,我打电话把他骂了一通,我说要么回工业厅,要么夹起尾巴做人,这才消停下去。”
“他要安分就不是萧柏梓了,全友,说实话的我很欣赏这种干部,”武英奇道,“你说他不懂正治,国企改制的核心问题就是正治问题,他把握得很好;他不懂在于过于执著,急于推行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嗯,有点象我的犟脾气,利用好了是一员猛将,但要注意套好缰绳,防止撒开腿转眼跑得没影儿。”
金全友暗想那哪是猛将,分明莽将呐,还不如不用呢,却笑着附和道:
“国企改制确实需要敢于拿盘根错节的利益链开刀,七泽这方面跟兄弟省份差不多,好改的能改的都改了,剩下全是硬骨头。”
“所谓硬无非背后有足够强的后台,在七泽特指艾保华吧?”
武英奇慢腾腾道。
金全友沉重地说:“但以他的能量不足以让钟纪委当着老曹的面双规副省长,老领导,那件事耳光打在老曹脸上,火辣辣生疼是我啊!”
“姓骆的搞的鬼!”
武英奇愤愤道,“你别多管,总之我绝对不可能让步!都什么年代了还死抱计划经济那套,限制这禁锢那,给对外交流设置种种障碍,按那帮人搞法要把老百姓带回三十年前,这不扯淡吗?这个事关原则问题,任何看得清形势的人处于我的位置都会坚持到底。”
骆广庆属于京都传统家族骆家长子,与其父骆老爷子一样固执地死抱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计划经济,打心眼里抵制开放国门,视外资和欧美先进管理理念为洪水猛兽,是京都正治圈有着坚实支持基础的保守系中坚人物。一般而言外界都认为此次大换界戴灏退下后,骆广庆必定稳稳接过保守系领军人物的大旗,拿到一张宝贵的入场(常)券。
按寻常老百姓想法,入常是头等大事,在此节骨眼上骆广庆理当竭力与武英奇搞好关系,设法推动更多亲信心腹上位,再不济也不至于主动招惹对方,这岂不是令得自己处境更恶劣?
然而高层正治与基层正治具有完全不同的逻辑,这也是很多人在地方如鱼得水,可进了京都后却处处碰壁、举步维艰的根本原因。
简单地说是“点”与“面”的区别。地方无论大事小事,核心都集中在一个点上,只要舍得不惜代价无论人力物力,最终总能办成;京都却不同,每时每刻都在考虑风向标作用,即此事的办理是否形成示范,或者带动相关利益链,或者产生深远影响,因此办与不办会有相当多的顾虑。
就拿骆广庆对武英奇的态度来说,众所周知武英奇是党内开明派,也是积极主张打开国门、兼容并包欧美先进理念的阵营,双方并非井水与河水的互不侵犯关系,而是水火不容的矛盾。
试想骆广庆凭什么轻松拿到入场(常)券,而另一张却厮杀得难解难分——从钟组部长刘家冰到钟宣部长燕志毅,从正务副理高靖到得以留任的正法委书记惠铁生(他已承诺放弃),至今都保持着最后的悬念?
因为聂华辉支持吗?要按聂华辉的真实想法,骆广庆连局委员都当不上!
骆广庆之所以毫无悬念入常,核心在于他是保守系啊,他必须表现得跟沿海系、开明派势不两立,才能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