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考古队驻地研究室依然灯火通明,里面人影幢幢远比平时白天见到的还多。
推开门,却见七八位考古队员围在圆桌前,桌上放置着一尊二十厘米左右长、灯光下闪烁淡绿色微芒的鸭形玻璃注,坐在中间的夏教授正指着器具讲解:
“……此物重心在前,不注水时器身不稳,必须腹中水量达到一半前后才能平衡,其用途是古代皇帝置于龙椅右端引以为戒的欹器,之所谓‘满则覆中则正虚则欹’……蓝区长!”
满屋子人都惊讶地抬头看着突兀出现的蓝京。
示意夏教授来到屋外,并肩至僻静无人处蓝京低声道:“遇到点突况,恳请夏教授帮忙……”
遂三言两语讲述晚上到夜里发生的经过,其实蓝京对舅舅知之甚少故而实话实说没有半点隐瞒。
“姓念的领导……”
夏教授目光灼灼一挥手,“带我去看看。”
焦糖扶着虚弱失神的舅舅隐身在大树背后,夏教授打着手电筒一照,突然笑了,上前拍拍舅舅脸颊道:
“真是松霖啊,怪不得这么多年找不着,原来躲在七泽享清福呢。”
舅舅听到熟悉的声音勉强睁眼,嘴边挤出一丝笑意道:“你瞧我……象享清福的样子?”
夏教授扶扶眼镜,道:“看在老朋友份上,我准备让你睡大房太太的墓,别皱眉头,墓主的主墓还没找到,大房太太是目前挖掘出的级别最高的,要是你挺不过今夜干脆躺在里面也行……”
“夏教授说点吉利话行不行?”蓝京担心刺激舅舅连忙打岔道。
舅舅还是无可奈何地笑,道:“别跟这……这成天挖坟的一般见……见识……老夏,借手机用……用一下……”
“我这儿有。”蓝京抢先掏出来。
舅舅却脸色骤变,眼睛瞪得老大道:“你手机一直随身带着?你呢?”
他转向焦糖问道。
焦糖摇摇头:“没带……”暗想内裤都没穿还有心思带手机么,也没地方放啊。
蓝京急忙辩道:“我没打电话,全程都没打。”
“没打也能……能锁定……”
舅舅略加思忖,强打精神道,“你俩快……快走,还回市区,多,多叫些警察保……保护……”
夏教授接过话碴道:“这边交给我,放心,这块地方他们派一个团挖地三尺都别想得逞。”
“是啊,老夏挖……挖两年了……”舅舅幽幽道。
夏教授恼羞成怒:“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真是老顽固!你们快走,接下来我来安排,快走,快走!”
“go!”
焦糖一扬长发随即发动摩托车,蓝京找考古队员借了条工作长裤穿上,一手抓手机,一手攀住她的肩头,转瞬消失在暗夜里。
夏教授唤来两个小伙子将舅舅——念松霖搀入大洞套小洞、曲折如迷宫般探方深处,铺好地铺让他躺下,再送来食物、水、药品等,拍拍手道:
“上千年前的古墓机关还能用,待会儿清场,发动机关,神仙也找不到你。对了松霖,打算向哪方面求助?我看出来了这回你的对手来头不小。”
念松霖缓缓报出一串号码,然后道:“说清楚准确……方位,有劳老夏了。”
“我想,你故意打发那俩年轻人离开,心里也不完全信任对吧?”
夏教授并非不通世故的书呆子,有些问题看得很透彻。
念松霖轻轻喟叹,歇息片刻道:“我信任蓝……蓝京,但那女孩……我外甥女叫颜……思思,也在……在衡芳工作,可能你见过……”
“哦——”
夏教授深以为然,拍了拍他道:“你安心静养,我立刻上去部署,咱老伙计之间以后有时间慢慢叙旧。”
半小时后,六辆吉普车杀气腾腾来到考古队驻地,车上冲下来十多个彪形大汉,张嘴就让夏教授把人交出来。
夏教授转身扫了扫手执铁锹等工具严阵以待的考古队员,慢斯条理地说:
“你们到底找谁?活人,都站在这儿;死人,请自己挖。”
“逃犯!”为首汉子声色俱厉道,“我们协助捉拿逃犯!我们有准确消息他躲在这儿,快交出来,不然全部抓走!”
夏教授从容道:“我们一直在屋里讨论文物保护事宜,可以相互作证没看到你说的逃犯,至于躲没躲、躲在哪儿,我们不知道。”
为首汉子狞笑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带大黄!”
呼啸一声,从车厢后蹿出只半人高、獠牙利爪的大狼狗,喝道:“弟兄们跟着大黄,它闻过那家伙的衣服,肯定能找到!”
说罢一伙人气势汹汹往探方那边走,夏教授追在后面叫道:
“要不要我派人带路?古墓下面很危险……”
为首汉子抬手一挡,轻蔑地说:“活人都不怕还怕死人?我们有大黄带路,狗比人靠谱!”
夏教授抗议道:“根据《文物保护法》规定出入考古挖掘现场需经县级以上文物管理部门同意并出具书面……”
为首汉子蓦地伸手,手指重重压在夏教授鼻子上,狰狞凶恶的脸凑上前清晰可见粗黑的鼻毛和浑浊的鼻息,一字一顿道:
“老子敢把你们全灭了,信不信?!”
夏教授还想说什么,被身后两名考古队员边架开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
“不吃苦头不会回头……”
夏教授到底做学术研究的大学者,还是高声提醒道:“里面划的禁区不要乱闯,墓里东西不要乱碰……”
还没说完,汉子们已大摇大摆进了大棚底下的挖掘区,在大狼狗带领下排成长队钻入最前面探方坑里。
探方洞口处一米多宽还能两人并排而行,越往里走越窄,最窄处须得侧过身通过。洞内静得恐怖,耳边尽是“踏踏”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汉子们粗重的呼吸声。探方隧道幽深得出人意料,弯弯曲曲绕着越往下越复杂,且是明显的下坡路,约莫很快到了地下二三十米,两侧坑壁上挂满小水珠,气温愈发地低,大汉子都光着膀子不知不觉出了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