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甲天下的淳于世子,在信州和淳宁都有私宅,还有不少的田庄产业,很少有人知道他具体的财富,但他的财富,又好似无处不在。这座庄子位于淳宁和信州的交界,背山面水,倚河而建。此时夜雨如注,雨丝将庄子罩在一层白蒙蒙的雨雾里,大雨猛地敲打在屋檐上,时而缠缠绵绵,时而低声呜咽。屋子里,炉火烧得极旺,篱落香袅袅,精致的小吃摆在桌案,一片恬静素雅,哄得人昏昏欲睡。“等雨停了,我差不多就该回去了。”冯蕴跪坐在木案后,姿态端庄,语气平静,许是炉火太暖,她玉面添红云,更似芙蓉绽放。“急什么”淳于焰双眼半开半阖,手把金樽,看女郎云鬟松挽,眼儿媚、眉儿颦,不禁有些走神。“隔岸观火,也要等火灭了再回。”冯蕴抬眼看他,微微抿唇,“让世子款待两日,已是叨扰……”“呵!”淳于焰嗤笑,那双潋滟的眼睛看过来,顾盼间更显多情,“要是十二肯打扰我一辈子,我亦欢喜。”又来了。这男人是当真不能正经了。要是前世,冯蕴这时该觉得羞愧难当了。现在大抵脸皮厚了,当生死看淡,别的事情全然无所谓。“世子好眼光。一看就知我不肯。”淳于焰笑,“你看看你,道谢全无诚心。”他望着窗牗上溅起的水花在灯火里跳动,忽地一笑:“这般天气,暖室生香,要是来一场**,你说多好”冯蕴:……“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污言秽语也说得风情万种。”冯蕴打量着他,“可惜,我喜欢强壮有力的男人。世子单薄了一些。”淳于焰呼吸一紧,肩背僵直,看着她眼里淡淡的戏谑和一闪而过的嘲意,脸颊莫名滚烫,他明明长得这么俊,人人都说是老天爷的杰作,可到了她的眼里,却只看得到不屑一顾,实在打击。偏生他就吃她这一套。自己也觉得,贱得够可以。“是不是要找成裴妄之那样,才合你的心意”冯蕴轻笑,脸颊在暖炉的熏烤下,薄红白透,唇瓣嫣红,看着娴静却媚惑动人。“世子不用改变。你不会是裴妄之,也不可能变成裴妄之。”说罢她看一眼周遭的仆女。“世子身边,尽是绝色,何必舍近求远”淳于焰性好奢靡享受,也喜欢好看的事物,身边侍候的仆女,也确实是个顶个的美。这两日冯蕴在他庄子里小住,就是一遍遍感受“有钱真好”的过程。“十二不高兴”淳于焰问:“你不高兴,我便打发了。”冯蕴让他说得愣了一下,失笑。“怎会不喜欢那么好看的女子,谁看了不赏心悦目”“那送给你吧。”淳于焰轻描淡写地一笑,身侧侍候的两个仆女,当即便红了眼圈,垂下头去。冯蕴扫她们一眼,婉拒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淳于焰笑看她,羽睫轻扇,黑眸里是摄人的艳色,“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勾引你。”冯蕴盯住他,“我只看到有人防浪形骸,不知分寸……”淳于焰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个什么有趣的事,“等一下故人拜访,十二也当如此巧舌如簧才好。”“故人”冯蕴心下微窒,便听到暴雨声里,传来一阵脚步。紧接着,门外响起桑焦的禀报。“世子,贵客到了。”淳于焰看了冯蕴一眼:“请。”一个清俊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斗篷下,年轻的帝王锦衣裘氅,依旧清俊雅致,眉目可见风骨。冒着夜雨入门,湿气浸润了他的衣摆,他浑然不觉,带一身寒意入内。目光在空中相遇,恍若隔世。“阿蕴……”“砰”地一声,木案被震得晃动一下。冯蕴茶盏重重落下,脸色大变。那日葛广纵火烧了流风苑,毁了宋寿安,为免引人生疑,冯蕴戏做全套,带着葛广离开了信州城,但她没有想到,淳于焰伸出的援手,还包括了这样的条件。“我道世子为何好心相助,原来存了这样的心思”淳于焰扬眉微笑,“你说过,我是商人。”冯蕴嗤一声,“他给你什么好处”淳于焰没有回答,伸手拿起手炉,懒洋洋倚靠软榻,看着萧呈道:“人在这里,子偁兄有什么话,就说吧。”萧呈点了下头,目光幽幽地看向冯蕴。“我今日来,是想当面问阿蕴一句,为何弃我”冯蕴一听就笑了。她真想拿一面前世今生镜,让萧呈好好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后,这样的言行,又有多么的可笑荒唐。可惜没有前世今生镜,眼前的萧呈也不会明白她的怨恨……“齐君慎言。”冯蕴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我已为人妇,君也有妻妾在室,眼下又是两国和议的关键时刻,你我应当避嫌。君不该来。”“为什么”萧呈再上前一步,“弃我不顾”冯蕴扫过淳于焰脸上玩味的笑,皱了皱眉头,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再冷眼看着她被人推入火坑的男人。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真心爱慕过,以为可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男人,恰是那个要砍断她四肢,囚禁深宫,让她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隔世来问,她为何弃他冯蕴沉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齐君颖悟绝人,有高世之智,竟连这都不懂吗”萧呈看不穿她的心思。在他眼前的是十七岁的阿蕴,本该天真烂漫的,那样努力地想要讨他欢心,那样想嫁他为妻。可他已然不管不顾,亲自来看她了,她眼里却不见半分情义,甚至不是冷淡,而是痛恨和厌恶。“阿蕴可是怨我,娶冯莹做平妻……”冯蕴低下头,摆弄着手上的茶盏,看上去毫不在意,实则内心翻江倒海。这个时候的她和萧呈之间,还没有发生后来那么多的恩怨情仇,如果她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怕会令人生疑。尤其旁侧,还坐了一个完全猜不透意图的淳于焰。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憎恶,双眼流露出一丝怅然。“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甚冯敬廷说得对,都是命。”外面是漫天的大雨。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窗边。“我命该如此。”她撩发间,双眼水光潋滟,不经意露出的脆弱,如同捏住了萧呈的咽喉。他喉头一紧,恨不得上门抱住她,将人深深搂入怀里,诉说离别多年后,他对她漫无边际的相思。可是……眼下的他们虽有婚约,可交集其实不多,每次见面亦是匆匆而别,他以前对阿蕴也冷淡,冷淡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大婚前他离京守陵,更是伤了她的心。如果忽然变得热切,对浑然不知的阿蕴来说,恐怕会受到惊吓。萧呈克制着,语气轻柔的,尽量平静。“当时你在敌营,冯氏家主步步紧逼,为图大计,我不得不与其周旋……”“周旋”冯蕴眯眼而笑,柔软的手抚着茶盏,淡淡反问:“周旋便将我送到阵前送死周旋便娶冯莹为妻我从没怨你不肯娶我。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我怨的是,你如此狠心,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没有……”萧呈想说什么,余光扫到淳于焰似笑非笑的表情,将话咽了回去。“安渡郡的事,我事后才知。我若早知你阿父如此狠心,必不会应……”“你知道就不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