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江家和仙门北斗宗是老盟友了。
江雪寒回来,北斗宗比江家还热闹,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小院的门槛。反观江家,冷冷清清,门口洒扫的僮仆都面无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出了什么事呢。
江雪寒沿着熟悉的路线,先去拜访族长,又走向父亲的小院。潇湘捧着礼物跟在他后面。
江父喜欢小孩,却不喜欢江雪寒。他觉得带上潇湘或许能让父亲脸色好一点。
江父坐在堂内,喝着茶,很是冷淡。
“你怎么回来了。”冷漠。
“是,我回来了。”江雪寒恭敬回答。
潇湘偷眼看江父。平心而论,江父只是比普通的中年人好看一些而已。江雪寒都五百岁了,不知道他爹有多大。
江父的第二句话使得潇湘彻底震惊,他说:“你怎么没有死在外面。”
何等怨毒的诅咒,却出现在至亲之间,江雪寒的脸更白了,却依然恭敬答道:“是,我活着回来了。”
江父喝了口茶,冷冷地说:“你当年就应该死的。”
江雪寒似乎恍惚了一下,身体晃了晃。
“是,可惜我当年没有死。”他说。
江父发出一声冷哼,眼都没抬:“你活到现在纯属上天不开眼,有你这个儿子算我八辈子倒霉。那小孩,你过来——别让人家小孩沾上你的霉气。”
潇湘懵懵地走过去,把手里的礼物恭敬地放在桌子上,又行了个礼。江父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跟错了人。”
这人真是满嘴毒刺,杀人诛心。
“你去院子里玩一会儿,我和他有话要说。”江父摆摆手,示意潇湘出去。
江家饲养了一些品种特异的大妖,用玄铁秘制的铁笼关着,大大方方地陈列在院子里,她忽然想起之前的大妖毛发,就认真地在妖兽间寻找起来。
“潇湘,走了。”江雪寒从屋里出来,脸色很差。
潇湘默默跟上他。
这对父子之间有一种深入骨髓、不死不休式的隔阂。
潇湘想,仙尊的家事也是很让人头疼呢,怪不得老在宗门呆着。毕竟家有恶父,不得不靠修炼来转移痛苦。
——纯属猜测。或许没有那么复杂,单纯只是他的父亲憎恨他而已。
潇湘十分同情江雪寒:他这样努力去贴合别人的标准,终究是徒劳,因为别人或许压根不想看到他好。
或许当时江雪寒买下她,就是因为她的父母让他想起了他的父亲。
两人在镇上吃了午饭,江雪寒回到小院就进了卧室。
半下午的时候,潇湘烧了壶水给他泡茶。敲门进去,江雪寒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
“仙尊喝茶。”
江雪寒接过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头。
“世间父母,皆是如此吗?”他好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潇湘。
潇湘觉得他是在问自己,就搬了个小板凳坐下,说:“大概不是吧。爹娘对哥哥不是这样的。”这世的父母特别重男轻女,但她好像也生不起来特别恨他们的心。
想起前世许多恶劣父母的新闻,潇湘不由得叹了口气。江雪寒大概是在冷暴力中长大的吧。
江雪寒本来心中苦闷,此刻看到潇湘托着腮,一副愁眉苦脸小大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潇湘见他露出笑容,不解道:“仙尊您笑什么?”
江雪寒也支着下巴笑看她:“我笑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发愁,长大了变成苦瓜精怎么办。”
“才不会呢,人和苦瓜又不是同一种生物。”
江雪寒的玉牌忽然悬浮起来,是掌门那边叫他过去。他整了整衣裳和头发,便往外走。
“仙尊!”潇湘忽然叫他。
江雪寒在门口停下,回身不解地看着她。
“在灵枢城的时候,你回来了,我就又相信人类了。”潇湘道,“仙尊加油,希望我们相处愉快。”说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江雪寒笑了笑。云华说得没错,这孩子真是有意思,差不多能和他闲的时候看的那些话本相比了。加油?怎么不加点醋呢?还相处愉快,这是云华教她的新鲜词吗?
潇湘目送着江雪寒走出院子。
仙尊也不容易啊。
或许是江父的话刺激到了江雪寒,刚刚养好伤,他就又出发到处退妖了。
他平时出行很低调,上次是因为受了重伤才闹得整个宗门都知道。这次除了掌门和师祖,就只有潇湘知道他要走。
清晨,山雾尚未散去,空气还有点潮冷。
江雪寒今天就要走了。
潇湘喊上了江雪寒的小迷弟,两个小孩把他送到山门处。刚刚见到偶像没多久的江笠依依不舍,他咬牙忍着鼻子的酸意,努力不让自己在偶像面前流出可耻的泪水。
江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仙尊,您什么时候回来?”
江雪寒淡淡道:“说不定。”
他的视线转到潇湘脸上,潇湘说:“注意安全。”
江雪寒点点头就走了。江笠在他身后“哇”地一声哭出来。江雪寒的脚步顿了顿,却未曾停留。
比起宗门和家族,外面更让他感到亲切。
江笠一路走一路哭。二人来到后山的一处山泉边,潇湘沾湿帕子递给他:“你脸花了。”
江笠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
两个孩子倚着山壁站着,各怀心事。
刚刚经历过与偶像的伤心分别,在江笠心里,自己俨然已经蜕变成了深沉的大人。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时,潇湘忽然拉着他走了几步。不一会儿,一桶水就从上面泼了下来,山壁上方传来笑闹声:
“太阳这么毒,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二师兄冲凉?”
“胡说!我可是对准了二师兄才浇的,都是那个小丫头坏事!”
“走,去抓他们!”
一群大孩子闹哄哄地离开岩壁边。待他们气势汹汹地赶到时,潇湘和江笠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