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又没人逼着你干,美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这句话在互联网上流行颇为深远,表达了众多劳动者对生存处境的愤怒而又无可奈何,也印证了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老话。你可以选择不被剥削,潇洒自在地离开。但付诸实施后你就必须为生存发愁——当下很多人是带着对人生现状的不甘在生存,而不是生活。
每每看到同学朋友们在网上发布自己光鲜亮丽的富足生活后,我都会质问自己:难道我真的是一个无能之辈?
九月初的一天,反恐检查站拉响了紧急集合的铃声。尚在睡梦中补觉的人也得穿戴整齐地迅速下楼集合,更别说还套着防护服在食堂抓紧扒饭轮流吃饭的人。
等了许久,几辆黑色的轿车缓缓转入检查站,而路面上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仍然得向拦路的队员们出示健康码、行程码。
“敬礼!”
大家一齐向穿着笔挺西装,戴着n95口罩走下车人敬礼,毫无疑问这必定是政府的大人物。站长很快指挥着几个人去卸随行货车上运来的“慰问品”,那是些饮料、面包、方便面之类的物资。几个队长合力抬下来好几大扇猪肉。对于一天到晚吃着酱油面条的我们来说,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这些物资被摆放在检查站门口,站长与他们合了影。
待他走后,我们的饭食里也未见几块肉,依旧是热汤底下略有嚼头的豆芽。
后来听说,那个人是副区长,当时“慰问”完成后,又带着那几大扇猪肉去往别处继续“慰问”了
父辈们的固有思维总认为子女们吃不了苦,似乎吃苦能达到某种精神上的满足,多吃苦便是坚强面对生活的证明。
我们被分配到反恐检查站的第一周,就有一半的人吃不了苦,辞去了这份工作再奔前程了,他们无疑是明智的。每当凌晨时分,我总会慨叹过往——如果当年认真读书,是否不至于到这般下场?
警局又招了一批人补上了辞职的空缺,他们是当初笔试未过,或是报名未到,仅仅简单的体检过后便迅速入职。
虽已入秋,但奥克兰的气温依旧炎热。被拦挡下来办理繁琐入城手续、排队做核酸的人里有不少穿着半袖短裤。
一个身材高大匀称,步履平稳,面无表情的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在询问他时他一言不发。甚至,他的眨眼次数都很少。
“不好意思警官,他是日本人,我是他的翻译”
一个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女人略显窘促,向我出示了该男子的护照,并声称自己是奥克兰理工大学的老师。
得知这名男子是日本人后,我不由自主地怀疑起他是不是间谍,我用英语向他询问个人情况,但他始终不做声,由身旁的女子代答。在身份确认无误后,我只得对他放行。
后来疫情愈发严重,管控也愈加严格,我们换下蓝色手术服,穿上白色防化服。以至于腌酸白菜和炒土豆成了食堂唯一来配白米饭的菜,厨师大婶儿也仅仅给每个人打半勺而已。
日夜颠倒,作息混乱的值班已使我心力交瘁,走上三楼时扶着楼梯竟然气喘吁吁头晕眼花,甚至心口处会发出阵阵刺痛。
“雷,你看着憔悴了许多!”
同宿舍的戴夫对我说。
“是呀,每次洗头都掉很多头发呢,胖的变瘦了,瘦的更瘦了,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严冬来临,我们得在警用冲锋衣外罩一件脏旧发臭的绿色军大衣来抵御刺骨的寒风。
正是难熬的季节,警局却通过监控看到了我们的穿着,认为这种穿着极不体面,有损警察形象,必须禁止。
会议室里的灯棒如同值班备勤的我们一样,昼夜不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为了改变命运而寒窗苦读,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大家为了考公考研非常刻苦,这也是支撑着我们熬过这段艰苦时期的信念支柱,我们坚信,一个光明的未来在等待着我们。
“大家穿好警服,到装备室领取盾牌、警棍等,听候命令!”
我们七中队队长詹姆斯到各个宿舍喊话。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夜间十点,大家站到楼道里议论纷纷。
“现在情况紧急,奥雷瓦镇的黑人造反了!全市调动大部分警力去支援了,大家拿好装备,随时听候通知!”
这并不是个例,美国西部的亚利桑那州在不久前因疫情管控出现大量负面新闻,传出了民众不满防疫封控政策而集体抗议示威的传说。之前带班民警与教导员还闲谈过:再这样封下去,老百姓没吃没喝,就要揭竿而起了!
那时候并不在乎他们所说的家国大事,只是万分羡慕他们腰间别着的手枪,以及十点之后他们可以回到宿舍正常入睡。
听到要去镇压黑人的消息后,我兴奋不已,摩拳擦掌,不停地热身。
“兄弟们,机会来了!我要一根长警棍就行”
“雷师傅,你天天半夜拿着警棍练着呢,让我们看看你的武功到底怎么样”
“戴夫,你拿盾牌,为大家扛一下伤害!”
说罢,上下铺发出哄笑声,因为戴夫是宿舍里最肥胖的一个。
我像一只亢奋的猎豹,不停地在楼道栏杆上压腿,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多么虚弱,大概是因为有三个多月没见过检查站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吧。在这寸草不生的红褐色山谷之中,见过最多的便是从市区各地送往集中隔离区的数不尽的大巴车。
等到凌晨一点,室友们才安抚我说别再等了,睡吧,五点还要值班,要叫我们早就叫了。
想想也是,我很不甘心地睡去,直到换班的铃声响起。当天晚上,全州的网络上都在疯传奥雷瓦镇黑人冲击警局、机关单位、打砸防疫围挡、拆毁社区帐篷的视频。
2022年12月5日,我永远忘不了那天。
当晚22时许,已经习惯了机械化值班的我们收到了将拦路的锥桶收回、抬走笨重的防疫指示牌、收掉鲜红的抗疫宣传标语横幅、撤除核酸检测帐篷的指令。
收拾完毕后,一辆载货的大卡车习惯性地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