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小插曲后,马车顺利驶离山间老林,景色也从茫茫青绿转为井然有序的田野,再而后,田野也不复见,开阔的黄土荒地取而代之。
抵达歇脚的客栈已是日落。
整片区域就这么一处店,还未进门便听见里边人声鼎沸,酒碗碰撞与毫不顾忌的大肆喧哗起此彼伏,好生热闹,与外界的荒凉对比异常鲜明。
“客官,是住店吗?”刚进门就有店小二迎上来。
“是。”宿钰应道。
“真巧,我们今儿个就剩一间客房了。”
“生意真好啊。”林幼月左顾右盼,不由得感慨一句。
“可不是,都是冲着天归院去的呢,想必您二位也是吧。”店小二见着林幼月顿时眼睛放光,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怎么,不是去天归院就不能住店了吗?”少年眼眸含笑,戏弄道。
“哪里哪里,在下多嘴了。”
这客栈比德阳的酒楼小许多,他们在房间放置好行李便下楼准备用膳。
至于旺福,大约是白天那一出多少令他发怵,识趣地表示自己吃早已准备的干粮即可,至于夜晚他会和其他客人的仆役挤一个杂物间。
林幼月从楼梯上下来时,惊讶地捕捉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都是前日还在如意酒楼时,聂尽燃介绍过的几个,逍遥派,熊豹兄弟,长武宗……忽地一愣,竟在长武宗一行人的桌上见着了聂尽燃。
对方也明显看见了自己,非常开心地摆了摆手。
他这次是蹭长武宗的饭吗……不过真是应验了那句还会相见的话啊。
而后,眼角余光又望见了隔壁桌,那是如意酒楼找事的青年李氏,被五名修行者簇拥,架势颇为高调。
他怎么也在这,莫非也是去天归院,可他并非修行之人啊?
林幼月满腹狐疑,但她不想惹麻烦,迅速收回视线。
只希望李垦别再无端生事就好,再来一回,保不齐宿钰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打残废了。
客栈虽看着有些简陋,饭菜却意外美味,但不论是哪里,其实都比不上师弟,林幼月忽然发觉,自打入德阳城后,就没再享用过宿钰的厨艺了,没想到莫名怀念起来。
“狗日的东洲,老子快有半个月没抱娘们睡觉了!”
嘈杂的厅堂间,西南角传来暴躁怒骂。
大约是喝多了,他嗓音粗粝浑厚,情绪分外激烈,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那些视线似乎都不愿多打量,很快收回。
“呵,谁说不是!就他.妈东洲规矩多,什么卖艺不卖身的,都当婊.子了,还立什么牌坊,”光头男捧着酒碗一饮而尽,“别提了,老子憋得慌!”
“不过大哥,你别这么说,其实办法总比问题多啊。”
语罢,光头心领神会般一笑,“说的也是,左右不过城里管的严,没有渠道,但在外边,就是手段说的算了。”
“哈哈哈,来!喝酒!”
“嗐,你还真别说,这东洲的女人还真是娇媚,弄起来不知得有多爽!”
话音刚落,另一边发出猥琐的轰笑。
这不顾形象大肆喧哗污言秽语的两人,便是先前聂尽燃介绍过的南域熊豹兄弟。
林幼月没去看他们,但总觉着那边的不怀好意的视线投了过来,叫人浑身不自在。
“话又说回来,这走南闯北的,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儿。”
“那些小崽子最后不都成了我们的刀下亡魂?”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
“表妹。”方桌对面,宿钰忽地开口,“你怎么不吃饭?”
熟悉的清澈嗓音令如坐针毡的林幼月瞬间安定下来。
他的声音落入耳中,真是前所未有的悦耳。
“我……我不是很有胃口。”她细声回道。
“能理解,”宿钰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木筷,音调稍稍拔高了些,“这有败胃口的人在场,原本就难吃的饭菜更叫人难以下咽了。”
西南角的笑声戛然而止。
沉默半晌,脸上有刀疤的弟弟豺豹猛地拍一桌,好端端的一整张木桌骤然碎裂,噼里啪啦中,酒菜撒了满地。
场间彻底安静了。
“你说什么?”他斜目望向那对年轻兄妹,表情狰狞。
“表妹你看,总人上赶着对号入座,看来早就知晓自己属于败人胃口那一类了。”宿钰目不斜视,笑盈盈凝望着林幼月,漫不经心道。
林幼月呆若木鸡地张着嘴,半天接不上话。
到底是谁说要低调的啊?!
“小兔崽子,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先前在城里算你命大,今个……”
话到一半,突然止住,他困惑看向拦住自己的哥哥。
对方向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当众动手。
旋即,兄长站起身来,轻蔑一笑,“奉劝你们一句,出门在外若是管不好自己的嘴,那么哪天被人拔了舌头,暴尸荒野也怨不得别人了。”说罢,又转而对弟弟道,“我们走。”
直至兄弟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堂间,几近凝固的气氛才稍有缓和。
只不过越来越多的视线隐秘投来,似有怜悯同情,还有一部分颇有坐看好戏的意味。
这一闹,最开心的莫过于在宿钰手下丢过脸面的李垦,他起身开扇,毫不避讳地讥笑,“哎哟,看来有人要倒大霉了咯!”说罢,得意洋洋地起身,在一众随从簇拥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