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他终究没有回复。
他想回谢谢, 却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想起自己经历的一切,只觉得反胃不已。
尽管重来一次还是会那么做, 但他只是憎恨自己的父亲,也恨自己糟糕的运气遇到这样的家人。
第二年他收到了同样的祝福。
对方多半是设置了提醒,而且这次是表情祝福了,但他仍然认真看了好久。
那时候他在训练营里, 是龙神集团下属的机构, 联赛工作人员们出去挑苗子又将人送进来。
训练项目并不轻松,周围许多人都叫苦不迭,但对他来说, 比起之前打比赛的经历,这里就和天堂差不多了。
毕竟吃好喝好各种治疗全是无条件的, 他们可以专注于自己的能力。
许多人撑不住退出了, 也有许多人天赋有限也退出了,而他在十六岁时和他们正式签了合同。
福利院的院长是代理监护人,同意了他参加比赛, 这当然没什么难度, 因为那福利院本来也是龙神集团建立的。
在朋友圈里,他看到了那小孩转发的颁奖仪式, 也看到她在评论里回复别人,说自己也想当职业选手。
虽然那时候她还没有十二岁,连最低签约年龄都不到。
鬼使神差地,洛林将自己的合同发在了朋友圈,当然将关键信息打了码。
某位小朋友很快给他点了赞, 评论了一个羡慕的表情。
然后他们语音了。
他已经忘记她说话听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只记得那就是奶声奶气的小孩嗓音。
再次对话时, 那边的小姑娘声线清亮,语气很是雀跃欢快,透着不加掩饰的羡慕,“祝贺你签约!”
“……谢谢。”
他忽然词穷了。
数年不曾联络,再加上原本也不熟悉,他们之间似乎只剩下曾经的一点故事。
被手心温度蔓上热意的项链,挂坠小熊几乎磨平的棱角——
他不愿主动提起这些,因为只要稍微想一下,对父亲的憎恨和自我厌恶就如海潮般涌来。
哦对了,除此之外,共同话题当然还有比赛。
但那是她的梦想,对他而言却只是一个途径,一个能向上攀升的选择,而且甚至不是他主动选的。
只是那些人看上了他,将合同递到他面前而已。
如果他拒绝,那么他会带着杀死父亲的烙印踏入社会,被管制教育的犯罪记录,也会如影随形地印在档案上。
他当然可以跑去暗星继续之前那种生活——可是凭什么?
这一切难道是他的错吗?
于是他只好诱导对方多说几句,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觉得一切都糟糕透顶。
“……他们只希望我好好学习,他们不觉得我的能力是能被依仗的。”
小姑娘沮丧地说,“他们觉得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以后都要靠学历吃饭,但我不这么想。”
他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难受的是得不到精神上的认同,还是得不到物质上的支持?”
“都有吧,但后者本来也是取决于……现实条件,就是说,即使他们全心全意支持我,那些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药剂,我们也不可能天天买,这我还是明白的,所以我想要的支持不是他们倾家荡产去提升我的能力,而是至少能把假期那些理论课补习班变成异能训练,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支持一下我。”
“……如果他们不改主意呢?”
“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嘛,我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就像他们没法让我听话一样,人和人本来也是很难互相理解的,对了,我正在摸索精神力的训练,还想请教一下你呢,如果可以的话……”
洛林没有说话。
距离她十一岁生日还有半年,他对那个日期也记得很清楚。
她才这么小,为什么就能如此坦然的面对这些?
“其实你该庆幸。”
他听见自己口不择言地说,“至少他们是为了你好,不像我的父母根本不在乎我,你和我说这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对面的话音戛然而止。
“……好吧。”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冷冰冰地说着,“确实很有道理,听上去我是个混蛋了。”
不。
不是的。
洛林攥紧了手里的项链。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怎么会不理解呢!
每个人的处境经历不同,凭什么要求别人去对比那些更糟的情况,然后要求他们知足?剥夺他们抱怨的权力?
只因为有人比他们更惨?
若是如此,他也没资格怨恨了。
至少他的父母把他养到十几岁,他比暗星贫民窟里的小孩好多了,他们很多都没机会长大就变成实验室里的素材了。
“我……”
“看来是我打扰你了。”
她这么说着,“我刚喝了点酒,也可能是有点醉了,所以向你说了一些令你感到不愉快的话,抱歉,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通话结束之后,洛林愣愣地看着光脑,懊悔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
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烂人?
这本来是——
是他期待已久的对话。
他很想说他愿意回答她那些问题,他很清楚精神异能的开发前期会遇到哪些麻烦,他有办法帮她解决。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点开她的对话窗口,看着上面的表情包,又抱头哭了一场,边哭边咒骂自己的畜生父亲。
“……”
从那之后,他仍然能收到对方的祝福。
每年都是一模一样的短语,一模一样的标点符号,不再有变化的表情图和表情符号。
或许就是自动发送了。
洛林一直想和她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本来也是个很别扭的人,否则他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