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真被齐嬷嬷的话刺激到了，一直到临睡前，上官妍都有些蔫蔫的。
回到浣棠居，她没再去上房闹苏棠，道了声晚安就回西厢房了。
上官妍一进屋就脱下苏棠借她穿的锦绣衣裙，换回自己那身细布衣裳。服侍她的小丫鬟问怎么了，她说穿不惯这种绸缎料子，动一动就起褶皱，还不方便行动，不如她自己的衣裳穿着舒服。
小丫鬟把这话传达给齐嬷嬷，齐嬷嬷没说什么，做主把那套衣裙赏给小丫鬟了。
小丫鬟非常高兴。那可是天香阁出品的衣裳，做工衣料无不华美精致，光裙子上缝的小珍珠，拆拆卖了就能值几两银子。
苏棠就寝前听齐嬷嬷把这事儿当个趣闻讲给她听。
齐嬷嬷还是认定了这是上官妍耍的小手段，苏棠却觉得未必。
上官妍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直率纯真的姑娘。如果这份天真率直也是演出来的，那上官妍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些。
况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若想留下，只需漏个口风，自然有人替她打点好一切。
——苏二老爷晚上喝多了酒，还专程跑到浣棠居门口转了好几圈。
苏棠可不认为这是他父爱泛滥，来探望她这个女儿的。
“万一，她想要的不仅仅是留下来，而是主母之位呢？”齐嬷嬷见苏棠不信，索性把话说开了：“她还没进门，就已经闹得太太主动提出要和老爷和离了……”
提起韩氏，苏棠心情复杂。
她没料到韩氏会当众掌掴二老爷，并高喊和离。
她更没料到韩氏在苏氏宗祠门口喊完和离后，竟然就没了下文。
仿佛做那一切的不是她，是被鬼附了身一般。
然后，韩氏再度告病。
根据苏棠过往这么多年的经验，韩氏这次至少要“病”上一两个月，等到事态彻底平息后再痊愈。
二房所有的重担，再度落到苏棠身上。
包括安抚二老爷和安置他带回来的新欢。
苏棠不明白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上官妍在，就会告诉她：“这叫鸵鸟心态。”
可惜上官妍不在。苏棠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其实母亲告病了更好，至少在她做出什么决策的时候，不会再跳出来指手划脚挑毛病了。
苏棠安抚齐嬷嬷：“奶娘不要太操心了。别说父亲不会与母亲和离，就是咱们苏家，也不会允许有和离休弃的事发生的。”
所以世家大族的后宅主母，病故的多，大归的凤毛麟角。
“再则，现在正是议亲的时候，我还未出嫁，祖母也不会允许母亲出事的。”
苏棠说完这句话，与齐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掩着深深忧虑。
“或许，我嫁的好了，母亲便能安全无虞。”苏棠喃喃道。
可是，怎样才算嫁得好呢？
能利用联姻把家族利益最大化，对祖母和父亲来说，才算嫁得其所吧。
唐家，李家，哪个才是更好的选择？
苏棠低低叹息：“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
“不嫁人有什么好？那就只能像姑奶奶一样，守望门寡，一辈子窝在小佛堂里吃斋念佛，连院门都不能出啦。”齐嬷嬷也叹息。
“至少，不会莫名病逝，也不用担心遭人陷害，被人出卖，殚精竭虑地活着，连自身都未必能保全。”苏棠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齐嬷嬷担忧地看着苏棠，她总觉得，自打阿槿少爷出事后，三姑娘就变了。变得心事重重，拒人千里，再也不与她交心了。
“姑娘……”她轻声呼唤，试图唤回从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
苏棠回神，对她一笑：“奶娘去睡吧。我会跟上官姑娘好好聊聊的。你放心，她若真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在咱们院子里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齐嬷嬷忧心忡忡地走了。
她没敢告诉姑娘，其实她最担心的并不是上官妍，而是二老爷苏澈。
上官妍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情，与十八年前的韩氏太相似。
一样明艳跳脱，一样天真无邪。一样拥有让男人着魔的美貌和火爆的性情。
齐嬷嬷清楚地记得，苏澈带韩氏回浣花镇那天，正逢她出嫁。
迎亲的队伍被苏二爷带回来的商队堵了个严实，她坐在轿子里等得不耐烦，悄悄掀开轿帘看，正与骑在马上的少女投过来的好奇目光相撞。
那少女一袭红衣如此明媚动人，像初春的第一朵花盛开在阳光下。
而少女身边的苏澈，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后来齐嬷嬷才懂得，那种目光叫爱慕。
今天，她再一次从苏澈的眼睛里看到这种目光。
甚至比十八年前更炽烈，更专注。
齐嬷嬷替苏棠担心，失了母亲的嫡女，有时候境况还不如庶女。
万一苏澈色迷了心窍。。。。
在这内宅中，因此枉死的冤魂还少吗？
第二天一早，苏棠去给韩氏问安侍疾，被翠珠拦在慕竹院门外。
“三姑娘还是请回吧，三姑娘院子里还有贵客，别在太太这里染了病气，传染给贵客可怎么好。太太不过是神郁气堵，思虑过重，饮食不调，心神难安的小症候罢了，有奴婢们伺候着就足够了，不敢劳烦三姑娘。”
苏棠面无表情地听翠珠说完，问了一句：“这是太太的原话？”
翠珠噎了噎，梗着脖子回：“是。”
苏棠点头：“既如此。采月，把食盒送进去，再替我磕头问安。就说我不敢违逆母亲，请她多多保重身子。”
采月脆声应着，拎着食盒挤开翠珠进去了。
翠珠愕然。
苏棠端端正正向着慕竹堂正厅的方向施礼问安，不等采月出来，便转身回去了。
翠珠眼睁睁看着苏棠一行人走远，好半天才恍过神来。
这就真走啦？
这三姑娘也太不把太太当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