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在千鹤堂领了任务和教导出来,心情有些沉重。
她很厌烦后宅里这些琐碎的事务,更厌烦后宅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那些藏在笑容后面的心机、隐在关切后的手段,都让她感到烦躁。
苏棠向往简单的生活,像上官妍一样,什么情绪都能挂在脸上,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生气了就打,不高兴了就走。
多好。
想起上官妍,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父亲会怎么处置那些姨娘?
如果他舍不得遣散那些姨娘,上官妍是不是就能获得自由了?
想到那个天真率性的小姑娘就要离开,苏棠竟感到有些不舍。
这刚相处的几天,竟产生了感情。
父亲要遣散身边的姨娘,母亲要遣散身边丫鬟。是不是都会有同样的不舍呢?
苏棠一路胡思乱想着,信步顺着游廊往外院走。
“三姑娘好,小的给三姑娘请安。”一个十二三岁的青衣小厮跑过来,冲着苏棠一揖到底,不待苏棠有所反应,便把一个物件塞到了苏棠的手里,然后猫着腰一溜烟的跑了。
苏棠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貌。
看着手中青缎绣竹纹荷包,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这这这谁呀这是。”跟在苏棠后面的采棋惊呆了。
采琴瞪了她一眼,低斥:“闭嘴!”
采棋是大太太拨到浣棠院的,父亲在大房当差,母亲是千鹤堂小厨房的厨娘,做的一手好糕点。在浣棠居的几个大丫鬟里,她的身份比较尴尬。
大约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她平时很少往苏棠面前凑,更极少跟苏棠出门,平时总跟那些小丫鬟们混在一起,非常的自得其乐。
苏棠对她倒没什么偏见,见她性子跳脱,没什么心眼儿,也就随她去了。
这次是因为平时跟着出来的采月在养伤,齐嬷嬷回家了,采琴便顺手拉了她出来。
没想到来趟外院会遇到这样的事。。
苏棠睨了采棋一眼,把荷包递给她:“一会你亲自去交给大太太,把方才的事讲清楚。请大伯母处置。”
采棋愣愣地接过荷包,问:“姑娘,你不打开看看?”
苏棠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
采棋缩了缩肩,不敢再多嘴。
转过回廊就到了苏二老爷的书房,苏二老爷不喜读书,这书房里放的大多是账本。因此他给这书房取了个俗气的名字:纳宝斋。
大约是跟苏氏最大的珠宝铺子奇珍阁凑一对的意思?
书房的大门紧闭,招财、进宝、纳祥、迎福小厮叉着手站在门外,见苏棠过来了,都上前来请安问好。
为首的小厮招财为难地告诉苏棠:“老爷现在不大方便。”
站在书房院外,苏棠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隐约哭声。
苏棠笑道:“我来传老太太的几句话。说完就走。”
招财要进去禀报,苏棠没让,她吩咐采琴:“你和采棋一起去大房。请大太太示下,慕竹院的几个大丫鬟年纪到了,老太太让我处置,我年纪轻,不懂府上有什么规矩,还请大伯母教我。”
采琴恭声应喏,和采棋一同走了
招财亲自推开纳宝斋的大门,垂手侍立在一旁,请苏棠进去。
苏棠心生感慨。
她每天去慕竹院给母亲请安,十回去倒有八回受冷遇,余下两回是替母亲出头处置杂务。
极少到父亲这书房来,父亲身边的小厮倒是对她很恭敬。
都说由奴见主,这种反差让苏棠不由有些唏嘘。
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儿时的苏棠不常见到他,对他自然不怎么亲近。后来年龄渐长,见惯了父亲的荒唐事,听惯了母亲抱怨父亲的话,使得她对父亲缺乏信任,自然也就没多少孺慕之情。
这一刻,苏棠的内心是充满温情和歉意的。
其实苏棠想多了,苏澈是商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他身边的小厮自然深谙其理,别说来的人是老爷嫡亲的女儿,便是随便哪个院子里的小丫鬟,招财等人依然会笑脸迎人。
这是他们吃饭的本事,已经练成了本能。
纳宝斋是两进院落,庭院很宽阔,墙边假山林立,花木扶疏,还有一道丈余宽的小溪蜿蜒横贯而过,小溪旁点缀着数块太湖石,一道白玉石桥跨溪而过,溪水清可见底,溪底铺着各色卵石,游鱼自由来去,如浮空中。
苏棠记得小时候曾与阿槿到这溪中捉鱼吃,阿槿喜欢溪底的彩色石头,拣了好些回去。
后来阿槿不在了,她便极少来了。
他拣的那些石头还在槿安堂吧。哪天去寻出来,留着做个念想。
苏棠胡乱想着,走上石桥。
穿过一片紫竹林,便到了纳宝斋的正房。
正房的门半开着,里面传出一片哀恸哭声夹杂着声声杜鹃泣血般的哀求声。
苏棠踌躇不前,有了上次偷听的经验,她熟门熟路闪到紫竹林里,决定先听听再说。
“老爷,你不记得那年梅花埠头前初相遇时,你说冷艳孤傲如梅花,你愿执我之手,此生相看两不厌。这刚刚不满两年,你就琵琶别抱,不要卿卿了吗?”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低声哀求。
苏棠识得这个声音,这是江都柳姨娘。前年秋天随父亲来到浣花镇,是典型的扬州美女。
“是我错了,当年妄言轻许,害你此生情爱错投,是我的错,请恕我不能履约。。。。”苏澈的声音比她更恳切更痛苦。
“阿澈,我为你抛家弃子,为你背负骂名,为你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们相约的生死相随,竟是一句空话吗?”一个略显高亢的女声凄声追问。这是三年前带回来的西北安姨娘。
她的性子有些急躁,曾与韩氏数次交锋不落败迹。后来苏棠出面,她突然就偃旗息鼓,退缩回去后再也没有挑衅过韩氏。
现在想来,她大约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吧。
苏棠无法理解这样的女人,做为一个母亲,为了虚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