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从一片荒野的荆棘中醒来。
四周是繁盛的苍天大树,云层被遮挡,有不浓的光线从树梢照下来。
苏烟从地上蹭起来,发现自个并无大碍,唯有右手臂被划了一道不深的口子,是下坠的过程中
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不死已是幸运,怎会无....
苏烟猛然一惊,想起她摔下来时,那个企图将马儿拦下来的男子也跟着跳了。
对方在下坠的过程中抓住她,拥着她迅速翻身,垫在她身I下。
苏烟无碍,只是吓晕了。
那....她的男子呢?
苏烟在附近寻找,顺着哗哗的水流声来到一条溪畔。
溪畔,救她的男子坐在石块上休憩。
不远处,一匹棕红色的马驹儿懒懒地摇着尾吃草。
正是驮着苏烟发癫发狂的那匹。
许是听见苏烟寻来的动静,男子半掀眼睑。
“醒了?”
他的声音清冽、干净,比潺潺的溪水还要温润;
他眉目清秀、肤白俊雅,即便身上的白裳被刮得残破,也丝毫不影响他高洁圣白的气质,宛若误入凡尘的谪仙,不沾一丝苏烟行了一礼,“多谢公子相救。”
男子清润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须臾,他淡淡地转身,抬眸看向她,似揶揄。
“苏小姐嫁为人妇后,与闻某倒是生分。”
....?
闻某?
对方不仅认识她,听他的语气曾与她有过不算浅薄的交情,
从他的身形和谈吐上判断.....
他是闻兮?!
难怪先前瞧见她遇险,能不管不顾地以身相救。
他们情趣相投、志向相仿,从前读国子监的时候,是人人称美的知己和挚友。
苏烟莞尔,“瞧我?摔糊涂了,没认出你来。”
闻兮便笑了,仿佛冰山融化一般,笑得温润如玉、笑得映丽优雅。
两人说起各自的境况、说起为何来到贤德山庄。
尽管苏烟失忆了、尽管大多数时候苏烟不知该如何接话,但闻兮总能以最轻松的方式化解她的尴尬。仿若岁月不曾让两人疏离。
苏烟,“你身上有伤,需得尽快诊治。”
也得赶紧想法子出去。
此处荒芜,看样子应是一处山脚,若是两人顺着河流走,该能走得出去。
闻兮说无妨,他的伤不紧要,他能受得住。
他性子温和,唇角嗪着淡淡的笑,既不催促也不多话,由着苏烟查探出去的方向。
苏烟,“你会轻功?从前没听说过。”
在陈宝儿的口中,他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仙人,和那些打打杀杀的武夫不沾边。
闻兮,“不会。”
他说的轻飘飘的、冷淡淡的,却似暮钟般震耳。
她不敢深究他为何义无反顾地救她,假装没听见,低眸看到他小腿处不断往外渗出的血。
“你伤得很严重!”
她之前没留意,恐是他故意遮掩过
行了一段路,他裂开的伤口有暗黑色的血不断往外涌。
说不着急是假的。
正好浓云蔽日、黑鸦展翅,林中的鸟儿凄叫着回巢。
苏烟看一眼天色,
“马上要下大雨,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闻兮有伤,苏烟不敢行得过快。
所幸前方有一处凸起的石壁,不大,勉强可以避雨。
等苏烟和闻兮赶到,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四周有高耸的大树,遮挡了部分雨水,落下来的雨势缓了许多。
苏烟让闻兮在石壁下躲雨,自个站到外面。
闻兮,“苏小姐不必如此。”
他平静的语气不带任何旖I旎,仿若所有肮I脏的世俗想法全是对他的亵I渎。
苏烟有自己的坚持。
躲雨的石壁实在拥挤,堪堪够站两人。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该懂得避嫌。
苏烟背对着他,“我喜欢淋雨。这种感觉很好。”
苏烟没有回身,看不到他的神色,想了想,又说,“闻兮,我现在嫁人了,请你以后喊我‘陆夫人’身后是长时间的静默。
苏烟也不说话。
某些事情埋在心底就永远是秘密,不会生根发芽、不会长成参天大树,若是挑明了,彼此都尴尬。
她数着脚下被雨水折弯了腰的青草,想着还好雨势不大,润了裳裙而已,没有让她太难堪。
马儿疯癫之时,宝儿看见了,定然会喊陆行之来救她。
出不去也没关系,原地等待即可。
至于闻兮今日的救命恩情,她会想法子回报。
终于,身后有了动静,是窸窸翠翠的脚步声。
闻兮从石壁下缓缓走出来,站到她的身侧,只字不提她刚才的那句话,望向漫山摇曳的樟树叶和荆棘中的点点红野果。“雨后深山的景致,确是喜人,沾沾雨气也好。”
有些人素来如此,将距离和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苏烟笑着,和他谈及从前在国子监作的诗词,不觉甚欢。谈着谈着,他侧过身,以手握拳放在鼻下,不住地压抑咳嗽。苏烟,“你伤得重,还是莫要淋雨。”
“不紧要,”闻兮的神色很淡,似已习惯,“旧疾而已。
苏烟微微蹙眉,没再多问,暗自记下“旧疾”二字。
突然,一条小青蛇从杂草中爬过来,爬至苏烟的脚畔。
苏烟猛地一跳,往后躲去。
一"啊!"
闻兮适时伸手,将她揽在身后。
一道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好巧不巧地出现。
是陆行之。
他踏着地上堆积的厚重树叶、举着一把褐色的油纸伞。
就站在距离她和闻兮不过数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