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陆小将军此趟怕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蛮夷匪寇常犯边疆,北荒之争数年不断,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腊月初十,寒冬降,陆小将军亲率三千骑兵勇闯蛮夷老巢。
三千骑兵对六万大军,胜算何在?
半月过去,杳无音信。
就在人们为这位小将军垂首惋惜之时,边疆传来胜利的捷报,蛮夷的人头被高挂于城墙之上。
陆小将军简直神了!
上京举国欢庆,庆和战事平息、英雄无畏;家家张灯结彩、炮竹连天,有文人墨客将陆小将军的事迹编写成书,大肆颂扬。
在西街最典雅的书坊内,儒者贤士谈论的正是此事。
——“听说他趁着蛮夷熟睡之时,一剑砍下对方人头,动作又快又狠!”
“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他最皮,点子却是最多的!”
“老夫当年就瞧出他不一般,英雄出少年啊!”
台上的大儒侃侃而谈,台下坐着的才子佳人三五成群结在一起,浅笑低语。
有风度翩翩的俊雅男儿,也有知书达理的闺中贵女。
被贵女们簇拥在中央的苏烟,纤白手指搭在精致小巧的茶盏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唇侧虽是含着笑,却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见状,有人特意绕开话题,“别瞎猜啦!陆将军最多一月后归京,到时候不就知道了?苏小姐,你这条丝巾是陈衣坊才出的新款式吧?真漂亮。”
苏烟:“不是,这是去年太后赏赐的。”
华贵的衣裳谁没几件?
不过,大家今年才瞧见的款式,人家去年就有了。这可不是花钱能买得到的。
面对几人自然流露的艳羡和刻意的讨好,苏烟神色淡淡,瞥见不远处廊下寻来的闺蜜陈宝儿,苏烟放下茶盏,说了句“你们慢慢聊”,随后离开。
陈宝儿穿过拥挤的人潮,拉着苏烟往二楼走。
“你还有心思听她们拍马屁呢?祭酒寻了你一圈,就等着你上台给陆哥写词呢!”
末了,陈宝儿扫了眼书坊大门口的方向,“放心,我叫人看着的,狐狸精进不来。”
苏烟适才脸色好了些,“最好别来,不然我肝疼。”
祭酒是国子监的最高掌管人,是上京出了名的儒家学士。
文人嘛,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文人,最得意的不是自个成就多高,而是桃李满天下。
他常说苏烟是国子监这些年最出色的门生,惊才艳艳,不输男儿。
这不,苏烟堪堪落笔,祭酒就毫不吝惜夸赞之意,说苏烟的字词颇有大家风范,完美地表现了陆将军的英勇气概,不仅意境好,字词的神采也极好。
苏烟浅笑站至一旁:“是先生教得好。”
祭酒点头,轻抚花白的须,脸上的笑意渐浓。
退至台下,苏烟领着陈宝儿坐到一楼最边上的角落里。
陈宝儿:“这祭酒怎么好意思?不过给我们上了一堂道德经,就四处与人说你是他学生。你能有今日,关他何事?”
苏烟往陈宝儿嘴里塞了一颗糖,“人家到底是国子监的夫子,又是长者,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陈宝儿调皮地笑,挽上苏烟的胳膊,头枕在她的肩上。
“阿姐,陆哥最烦这种文绉绉的场合。你说,他要是得知一堆文人为他搞什么‘英勇大会’,会不会直接拆了祭酒的台?”
陈宝儿是侯府之女,是苏烟亲姑姑的女儿。两人年岁差不多,只隔了月份,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好。
苏烟:“不会,因为他压根不会进来。”
陈宝儿就笑,天南海北一顿吹,说陆哥现在风光了,回京了定要拉他饮酒!
谈笑间,书坊大门口的方向一阵骚I动,喧哗声不绝于耳。
有小厮惦着脚往外瞧了几眼,然后扔下手中托盘,快速奔至门口,大喊——“陆小将军?”
“怎么可能?”
“是他,真是他!”
此刻,宽敞的大门处已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
陡然,喧嚣的人群静下来,人们自发地往两边站,让出一条道。
一个身形高大的俊朗男子踩着余晖而来。
初春的天寒得很,冬雪刚融,金黄色的夕阳穿过青色的长廊,洒在他墨黑色的锦袍上。
三年的边疆磨砺,让那张白净的脸多了几分岁月的沉稳。
上挑的眉眼斜勾着,眸光如鹰,幽邃且犀利。
熟悉的人就站在斜对面,苏烟似被定住了般,久久回不了神。
许是感受到她的打量,隔着茫茫人群,陆行之回望向一楼角落里的苏烟。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苏烟的脸一下就沉了。
因为陆行之的身后,跟着苏烟最不想见到的狐狸精。
*
陈宝儿看清来人。
“阿姐,陆哥回来了!不是还有二十来天才到的么?这么快!”转身看向苏烟,“阿姐知道?你早就知道他今日回来,是吧!”
苏烟侧坐在软椅上,冷冷地瞧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脊背挺得僵直。
陈宝儿一惊,“不会吧?你不知道?阿姐是他未婚妻,会不知道?你们不是时常书信往来的么!”
苏烟没有回话,唇线却向下紧抿着。
陈宝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大咧咧地站起身,冲着门边处的陆行之挥手。
——“陆哥,我们在这!”
“别喊!”
苏烟压低了声线,扯着陈宝儿的袖口往下拉,却扯不住陈宝儿兴奋异常的心。
陈宝儿:“为何不喊?陆哥正往咱们这边瞧呢......”
陈宝儿往边上挪,企图让出一道纤瘦曼妙的身影,却被苏烟强行按下,“坐好!”
陈宝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旁侧的美人儿冷着面,桃腮鼓鼓的,隐约可见眸底的薄愠。
来不及细究,那个最让两人厌恶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