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跌跌撞撞登上城楼时,却是一丝光明都感受不到的。
想来是近日她万念俱灰,双目才会彻底失明的。
周遭一片漆漆,只有风声在耳畔肃肃作响。
她突想起从前,亦是这样的繁星之夜,萧珹安一袭雪袍,曾执她的手,在此同观星海灯火,同她道:
“至暗尽头便是天明。”
“往后的路,苏苏可愿陪吾同往?”
彼时他转头深深望着她,容色清致无双,眼底情愫翻涌。
那一刹,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选择奋不顾身嫁给他,哪怕他当初还是个毫无根基、无权无势的皇子。
就这样,她陪着他从浮萍微末走到九五至尊,倾尽了所有。
本想着黑暗散尽,便是云开月明,帝后携手,同心同德,她会风光快活地过完这一生。
可天不遂人愿。
到如今,满盘皆输。
细数过往种种,谢晚苏只觉满心沉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亟需去往更高处,让凉风沁染口鼻。
她摸索着栏杆拾级而上,缓缓登上城台。
站定后,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稍稍纾解了些许压抑。
她抬手,缓缓拆下胸前朝珠,摘下头顶凤冠,解下脖间凤帔,脱下身上袆衣……
到了最后,唯余一席素衣。
繁星万斗,月辉倾泻在她纤弱的身影上,洁净的好比皑雪,不染半点泥淖,她的身躯单薄得好似一阵轻风就能吹散,青丝泼墨般在暗影里流淌。
良久,她静立在城堞上,低垂着螓首,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上轻纱飞舞,宛如夜蝶。
*
太和宫,紫宸殿。
明明灯火,光辉四溢,将两道对立的高挑身影,映落在大殿之上。
蟠螭雕镂的金鼎中,腾出细瘦缥缈的青烟。
锦袍玉带的帝王冷然笑着,漆眸直直盯着与他一母同胞的孪弟,深不见底。
“朕叫你演戏,你倒是演得入木三分。”
对面,俊朗的将军毫不避让,扬唇反击,“皇兄应知,当年若不是她选了你,臣弟断不会放开手。”
“熠王,你僭越了。”帝王脸上戾气陡生,“别忘了,她可是你的皇嫂。”
“皇嫂?”将军冷冷一笑,“那臣弟敢问皇兄,作为皇嫂的郎君,可曾将她护好?”
“放肆。”帝王眸色幽冷,“朕如此大费周章,何尝不是为了护她周全。”
“待来日,她会知晓,宁儿未亡,她的双目亦未失明,还有谢家的人……”
“可眼下呢,你可知她是何等境地?承受着何种伤痛?!”
“朕何尝不知!”
帝王瞳眸泛红,猛然抽出腰间天子剑,锋刃直逼兄弟的颈侧,面上阴翳顿生。
“熠王,你觊觎之心昭昭,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将军目光坦然,缓缓对上兄长。
“皇兄,臣弟是想提醒你,人心易碎,不可缝补,不要同臣弟从前一般,错过了,才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
嗡——
萧珹安脑中一阵长鸣,所有的画面飞速急转,天旋地转一般。
颅中剧痛让他骤然睁开眼。
殿内,紫檀桌案、满案文牍、金鼎袅袅腾烟依旧,只是少了萧珹澧的身影。
原是梦境。
萧珹安渐渐清醒,当是他昼夜不歇在此批阅奏折,不小心睡着了。
不过,这梦中的场景却是真真切切在数日前发生过,那是萧珹澧北上临行前,对他毫不留情面的忠告。
萧珹澧的话虽句句令人生厌,却如钟罄,历历在耳。
只恨他眼下不能同她言明。
一抹猩红悄无声息地染透了他眼瞳,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笔,骨节根根泛白,几欲把笔身折断。
至暗之后便是天明,她当是会明白的,可……
啪嗒——
玉笔尽碎,锋锐割破掌心,滴下颗颗腥稠的血珠,与砚中朱砂相融。
“苏苏……”
头疼欲裂,萧珹安鬼使神差地低唤了一声,抬眸,殿门半开,暗暗夜色中,庭前似有红梅飘坠,孱薄如风,零落雪中。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不安突然涌上心头,让他霎时心绞难当。
突有数名太监飞奔而来,惊魂不定地扬声疾呼:
“陛下——”
“大事不好了……”
“皇后娘娘,她、她……”
“她独自站在城墙上,好像、好像……”
“好像要跳下来!”
*
立在城楼上,谢晚苏感觉不到任何光亮,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落雪了,雪花落在手心里,湿濡且冰凉。
虽看不见,但她能听见。
她能清清楚楚听见城楼下帝王飞奔而来的响动。
“苏苏,你在做什么,快下来!”
谢晚苏一动未动,若是从前,为了做好谦恭贤德的皇后,为了维系谢氏的兴盛荣耀,萧珹安的话她无有不从。
今日,她终于可以不再被这些身外事束缚,堂堂正正做一回自己,宛若挣破枷锁和囚笼,当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还有,想去找她的宁儿了……
苏苏握紧手中玉珏,城台灯火下,她微微挽唇,身上素袂翻飞,系在眼上的丝绦,亦随风飘扬,宛若一只残破的蝶。
“萧珹安,我如今什么都没了,唯一能让给崔氏的,便只有这皇后之位了。”
萧珹安久不废后,想来是还顾念一分旧情,眼下,她便是要用这一分旧情,来换家人性命。
城楼上,谢晚苏双目失明,自然看不到,城楼下的帝王,眼底山崩地裂的恐惧。
“苏苏,朕命令你下来!”
雪夜里,宫人无一不见——
平素高高在上的帝王狼狈至极,拼了命地往城楼上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