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珹澧默了一息,认真且坚定地告诉她:
“不会。”
少年嗓音铿锵,宛若金石,回答得无比干脆。
谢晚苏亦看得出,他脸上的神情不复平日悠然从容,变得格外肃穆。
她心头涌淌过一阵暖流,他如此的毫无保留、毫不犹豫,是她意料之外的。
萧珹澧深深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苏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眼下父皇让我做宣王的佐官,又叫晋王做太子的辅臣,分明是制衡之策,好让两厢博弈,以此稳固朝堂。”
“至于将来皇位落于谁手,眼下一切未知。”
他执她的手,目光澄澈透亮,将一腔真心捧于她面前:
“苏苏,你的担心,我如何不知,你担心嫁予我,将来随我一道卷入皇权纷争,那届时你该如何自处,谢家该如何安身立命,是不是?”
少年人坦率、赤诚,句句话都如石子坠于心河,泛起了阵阵涟漪。
回想上一世,她始终都未弄清萧珹澧是否参与了皇权之争。
只因那场突如其来的政变,发生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自太子谋反身灭后,泰安帝便一病不起,驾崩更是只在一夜之间,而后京城便换了天,晋王一党的官员举着那道立储密诏,浩浩荡荡地拥护萧珹安登基上位。
而远戍关外的萧珹澧甚至连京城都未入,就彻底与那把龙椅失之交臂。
谢晚苏亦弄不清为何上一世,明明太子谋反失败后,最有可能称帝的宣王,会无故被泰安帝冷落。
泰安帝仅在缠绵病榻时见了宣王一面,便开始对这个先前盛宠无度的儿子百般疏冷,甚至好似不愿见再见他,将其谪派出京,让他不得在跟前尽孝,以致最后在御前的皇子,唯剩萧珹安一人。
是以萧珹安即位后,宣王旧党借此大做文章,大肆中伤,言其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有矫诏篡位,鸠占鹊巢之嫌。
也正因此,萧珹安才会在登基初始,就对宣王一党大肆开刀,屠杀手足,血洗朝堂,落了个暴戾恣睢、心狠手辣的名声。
要说宣王旧党中唯一活下来的,便只有萧珹澧。
众人皆猜是其与萧珹安是一脉血亲之故。
至于他是否参与过皇权之争,谁都无从考据。
思绪戛然。
谢晚苏凝眸看着他,“你既能猜出我心中所想,便也该明白,我非轻率之人。”
“你虽如此说,却叫我如何信你呢?”
杏花微雨里,少女夕颜凝露,神色一派清明,清凌凌的眼神好似一汪潭水,娴静明澈,能看进人的心里去。
若可以,萧珹澧此刻恨不得将一颗真心剖出来给她。
“苏苏,吾愿立誓,他日皇权相争,绝不涉足分毫,若真有风雨更迭之日,便是豁出性命,也会护住你和谢家。”
少年说到豁出性命四字时,谢晚苏不自觉踮脚,伸手以指覆住了他的唇。
有风漫过,杏花纷落宛如吹雪,拂过二人的肩头,卷起墨发交叠缠绕。
谢晚苏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暖阳照着,寒意消融,坚冰散去,变得柔软。
她轻轻说道:“别赌咒,我信你便是了。”
萧珹澧眸中迸发出浓熠的光彩。
“那苏苏便是应允了?”
谢晚苏笑着颔首,萧珹澧眸中光彩更甚,喜不自胜地将她横抱起来,于杏林落英下旋转许久才肯放下。
谢晚苏被他转得有些头晕,好不容易扶着他的胸膛站稳,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钟鸣般的暴喝。
“苏苏,可是那浑小子又来造次?看为父今日不将他打叉出去!”
转头,皂袍墨靴、怒发冲冠的父亲,正举着粗棍,朝二人这里冲将过来。
谢晚苏方欲开口,身边那道湖蓝色的身影已然翻至墙头,悄然遁去。
“苏苏,我改日再来看你。”
“改日,你还敢有改日!”
谢堰远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然将手中棍子掷出,却只砸到了空空的墙头,瓦片掉下来,哐当吓散了一群飞鸟。
谢晚苏立在墙下,一言不发,谢堰远还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一把将她圈在怀中,揉着她的墨发出言安抚:
“苏苏莫怕。”
“有爹爹在,谁也休想对你造次。”
听着谢堰远的话,谢晚苏鼻子蓦然有些发酸。
上一世入了宫后,她便一直都是孤军奋战,再无父母家人相护,彼时哪怕受了委屈,也不愿告诉他们,怕他们担忧。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亲人维护的滋味了。
她窝在谢堰远怀中,将身子埋得更深了些,用脸颊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爹爹,女儿长大了,往后,我也会护着你们的。”
*
入夜,鹤栖堂中,夜风送爽,明镜如洗。
卧房内,灯火淡淡,陈设雅致,宽大的落地铜镜前,锦芳正侍候着谢晚苏脱簪、净面。
她想起白日的事,说道:“小姐,今日二房那头派人来传话。”
“说是明日一早,秦家姨母带着表姑娘来探亲,要在咱们府上小住一段时日。”
她说得兴起,脸上眉飞色舞的,“回头咱们府上可要热闹了,今个一大早,秦姨娘便巴巴地叫人来传消息,说要咱们大房的人赏脸,一道过去见见,小姐若有兴致,大可去瞧瞧,热闹热闹。”
“表姑娘?”
谢晚苏莫名觉得熟稔。
“姑娘有所不知,那表姑娘乃是襄阳郡沈氏的娘子,单名一个蕙字。”
沈、蕙。
谢晚苏心中默默念过这二字。
只觉如重石砸在心上,叫人脑中轰鸣。
锦芳不知情,依旧说着,“沈氏在襄阳是颇有名的望族,那沈家姑娘在当地亦颇有美名,想必定然不俗,姑娘若有空,明日不如去见见,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结个善缘吗?
谢晚苏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