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坍塌,庙顶破漏,五彩道幡褪色垂荡,昔日万人叩拜的前殿甚至连庙门都缺了一扇。
整间大殿内,除却衍天真君这四字头衔带来的过往荣光,只剩下了祭台还算完整。
怕是其他真君见到此情此景,都只会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如此苦修之地。
如此让人不屑的废弃庙宇。
商飞意却见到了一场最为虔诚的献祭——
细密泛光的银沙如涓涓细流,从姬影身上满溢出来,在他和别尘悬相接触的肌肤上,朦胧银团缭绕,无数功德借他的手滋养了衍天真君的肉身。
他舍弃了自身所得到的一切,来喂养别尘悬。
他的喂养显然起了效果。
鲜红搏动的骨肉,冷白似冰萃的皮肤,继而是颈侧随着呼吸和喉结微微震动,像倾覆精琢墨玉的几片鳞片。
肉丝牵扯,骨肉再造,这样世所罕见的奇迹发生在商飞意的眼前。而受益的人,是他那失去心智沦为恶畜的好友。
渐渐地,商飞意所熟悉的那个“衍天真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眉如藏锋,眼帘低垂,整张脸冰块似的凝着股煞人寒意。乌黑一捧的长发几近拖地,身着古朴白衣,腰缠红线。
细碎夸张的珠玉贯穿左侧耳骨,银链捆缚红绳自耳垂悠悠垂荡。
是缚欲结。
别尘悬厌恶放浪形骸,也严苛要求自身恪守成规。
在某次两人饮酒时,别尘悬神色幽邃,似乎有什么惹他烦扰,商飞意感觉好笑,追问过几回,可别尘悬不肯说,只是自那以后便戴上了此物。
缚欲结,顾名思义,是为了捆缚情欲而设下的法决,具体效用商飞意不得而知。
可这东西仅此一份,绝无仿冒之嫌!
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
商飞意霍然起身,他走近几步,又放轻了脚步。
不对,虽然外表相同。
但此时的别尘悬眼神空洞,行为举止,和方才血红孽龙时并无不同,仍旧将身体贴近信徒,索要更多的进奉。
商飞意心底忍不住失望一瞬。
一声忍疼低喘在他耳边。
商飞意循声望去,是姬影。
似乎一时之间舍去太多功德和灵力,他整个人虚弱不堪,柔软发丝被虚汗黏在脸上。
没有一丝血色,唇也抿着,站立不稳的人不敢逾越去依靠别尘悬,他轻轻望了商飞意一眼,像是知道自己的痛呼惊扰了别人,便忍着不再出声了。
都虚弱成这副模样了,还要什么规矩?
商飞意眉头紧皱,立刻上前扶住姬影的肩膀,“傻吗,站不住不知道说话?”
姬影在他怀里抬起脸,抿住的唇动了几番,“……多、多谢。”
可这一句道谢却像是榨干了姬影的精气神,商飞意怀里单薄的人虚软下去,两眼轻阖,已然昏过去了。
商飞意顾不得其他,将姬影打横抱起来,他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向目光空洞,亦步亦趋跟着两个人的别尘悬。
“……放心,我送他去医馆,好了就回来,不会让你这小信徒出事。”
好友不能离开庙宇,商飞意抱着怀中的人,心底微有一丝怪异,却来不及察觉便消失不见。
当务之急,救人要紧。
……
距离衍天庙宇百里之外才有座小城,名叫舟曲城。
依山傍水而建,城内溪流遍布,小船如柳叶铺陈在河边,渔夫晨起时出船,迎着霞光薄雾,片片逐水远去。
舟曲城内有十几家医馆,上了年纪的丹心圣手更是无数,但能疗愈修者的仅有一家,商飞意问清了路,抱着姬影匆匆赶去。
时间尚早,他吃了闭门羹。
可商飞意面色不变,扔了一袋沉甸甸的锦囊在桌上。
医馆弟子拿过来,嘴上笑道,“我等为仙家诊治,并不看重身外之物——”他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瞠目结舌。
这不只是有钱,这是太有钱了!
这一锦囊里全是碎灵珠,粗略数过有四五颗,别看这碎灵珠只有寻常鸟蛋大小,可世间灵气枯竭,小小一颗能值万金!
“这是给你的辛苦费,”商飞意语气淡淡,“去找你们医术最好的,来看他。”
他下巴一抬,示意病人是姬影。
医馆弟子口风骤变,“您二位雅室请。”
不过片刻,整个医馆都被惊动,须发皆白的医馆主事人扶着头上颤颤巍巍的羽冠,快步走到姬影旁边。
老人家动作娴熟,诊查到疗愈也不过用了一个时辰多一些。耳旁听着那锦衣公子随口买下医馆仅有的三丸聚灵丹,这挂在医馆小三十年都没人买得起的东西,总算置换出去了。
心情舒畅,老人家看姬影也更和蔼。
“幸好只是灵力透支,小友切记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不然轻则神损,重则危及性命,我可不是玩笑话。”
商飞意在一边站着,看见姬影像羞愧似的,低下头露出发顶,轻轻点头。
若非他在,好友这信徒怕是昏上几天也没人知道。他越看姬影,越觉得姬影徒有一张惑人的脸孔。
行事不顾及自身的人,能聪明到哪里去。
其他人出去了。
商飞意将刚到手里的一瓶丹药递到姬影面前,“拿着。”
果然,姬影起身整理衣襟,对他婉拒:“多谢阁下美意,只是平白无故已经受了恩惠,姬影不能再贪图其他。”
商飞意没做声,他倒出一丸丹药扣在掌心,走上前,仗着修为克制,猛地钳制了姬影下巴尖。
聚灵丹在他的指尖,推到姬影唇边,“吃了。”
姬影受制于人,也不见恼怒,只是面色微红,“……我不能……唔。”聚灵丹被商飞意趁机会推到他嘴里去了,入口即化,滋润灵脉。
姬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多谢阁下今日搭救。”
“知道我是谁吗?”商飞意闲散道。
笑话。
姬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