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走到窗边细听着隔壁的读书声,只闻得念书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吐字清晰,如璜佩相击,混合着雨声更别有一番光景。
莫不是这客栈内也有赴京赶考的读书人,和他一样被大雨阻隔在这里?
他站在窗边向外觑去,只见隔壁的房间里书案边端坐着一个美少年,眉清目秀,品貌非凡。先不论他性子如何,就单论这外貌,纵然是见多识广的行商人也少见如此清俊的男子。
再看他秉烛念书,用心不移,晃晃一位前途可期的好苗子。
老者方才还为被困在这雨里,无法营生而烦闷,这会儿撞见这么一个合他眼缘的读书人,心情顿时又欣然了起来。
他一向笃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又觉得既然让他听到这读书声,定是两人之间有着不浅的缘分,于是便走到隔壁门前,敲响了孟丽君的房门。
孟丽君一听到房门响,就心知自己等候已久的人来了,不等荣发起身,她就抢先一步去开了门。
老者自门口步入,对着孟丽君就是一揖道:“老朽名乃康信仁,字若山,湖广人士,出门行商,偶被大雨困在此间客栈。方才在房间内听闻这厢有人在吟诵文章,声音朗朗上耳,于是心生好奇,便来拜访。敢问尊驾可是赴京赶考的读书人?”
孟丽君忙还礼道:“小可不知隔壁有人,适才念书的声音才大了一些,无意惊扰到老人家,实在抱歉。”
“无妨,无妨。”康信仁摆了摆手,笑道:“老朽亦未眠,谈何惊扰?”
“那就好。”孟丽君佯装松了一口气,又道:“小可郦君玉,字明堂,乃是云南人士,正如先生所说,小可正是打算赴京赶考的学生。夜半读书并不是为功课勤劳,只因离家数月有余,一路上坎坷不断,身上所带银两渐渐用尽。及至此,又遭大雨阻拦,只觉前路迷茫,不知何日才能到达京中,又不知能否赶得上科举,故而襟怀怅然,左右无他法,便只能借念书一发愁情。”
荣发见两人要详谈,便端了热茶来,容两人坐下来慢慢谈。
康信仁听完孟丽君的抱怨后,果然像上一辈子那样露出了体谅的表情道:“行路难,行路难。看你小小年纪多半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孟丽君随即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当然是麻烦不断。”康信仁老道的说道:“你父母应该给你安排一个有经验的中年老仆人陪你上京,而不是同你一般乳臭未干的少年人。”
听到父母两字,孟丽君的目光闪了一下,这没有逃过康信仁敏锐的目光。他随即问道:“怎么了?”
孟丽君叹了一口气,用着和上一辈子一样的托词道:“不瞒老先生知道,小可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家中并无长辈可指导小可出门。”
康信仁一怔道:“没想到足下的身世竟然如此坎坷。”
他摸着胡须道:“不才老朽今年五十有四,家中祖祖辈辈都以贩卖珠宝为生,积累下十万之资,在同乡之中也算上等人家。家妻子孙氏膝下只生得一女,名唤赛金,年方三八,纳了一婿,名曰滑全,老实本分,现在纳监。另有二妾,一名柔娘,一名德姐。柔娘前年为老朽产下一子,乳名元郎。”
“老朽今年都已这把年纪了,元郎小子方才三岁。待他长大成人,老朽早就不知道魂归何处了。”
孟丽君欲言又止,康信仁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女婿滑全,虽然老实本分,但在学业上造诣不高,算来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老朽观足下你的才貌,在老朽见过的人中都是独一份的,日后造化定然不浅。蛟龙未遇,蓄势待发。有心想过继君为子,不知足下意如何?若是不愿,老朽也不强求。”
孟丽君就等他这句话了,当即就站起来道:“小可正遇艰难处,能得老先生的赏识,是小可的福分。老先生愿意收小可为义子,小可更是求之不得,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说完,就对康信仁深深一拜。
康信仁大喜过望,叹道:“看来你我父子缘分是前世注定,所以才让我们一同被雨困在这间客栈了。”
“我既收了你为义子,你科举上的事我自然会祝你一臂之力。等雨一停,你便跟我回湖广家里去吧。”他道:“到时为你调停捐监,你就好赴考上长安。愿君能勤耕不辍,一展宏图,光耀我康家门楣。”
孟丽君连声道谢,对着康信仁一拜再拜。
康信仁扶住她道:“你我既成父子,那就便如亲生一般,不必再讲那些虚礼。”
两人回到座位上,又细细展开详谈。直到二更初上,康信仁方才起身离去,孟丽君将他至门口。
康信仁走后,荣发迫不及待地从卧房里走出来,问道:“公子,你怎么知道隔壁住着这么一位老人家?”她刚才在卧房里都听见孟丽君认亲的事了,再联系她家小姐方才的举动,忽然就明白些了什么。原来小姐冒雨打开窗户念书,就是为了吸引这位老人家过来。
孟丽君坐回书案后,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悠悠道:“我若说明明之中有神明指引我这么做,你信吗?”
荣发摇摇头,她才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孟丽君摇着脑袋道:“那便是山有梧桐,凤凰自来。我也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但深夜读书这样的举动,就是会吸引欣赏它的人来。”
荣发对孟丽君的话似懂非懂,索性就将自己的问题抛到了脑后去,道:“公子,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万一明天天晴了,我们就得赶路了。”
“你且等一下。”孟丽君道:“你将我那些绣鞋都拿出来,再起个火盆。”
荣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乖乖听令。等她将包裹里的绣鞋都拿出来后,就见孟丽君坐在凳子上,脱下自己的靴子,将裹脚布一圈圈松下来,露出底下的绣鞋来。
孟丽君不假思索地脱下脚上的绣鞋,信手将它抛入了荣发刚烧旺的火盆之中。
“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荣发讶异出声,想去将那绣鞋从火盆里抢救回来,可那绣鞋是由上好的丝绢制成的,一沾到火便熊熊燃烧了起来,根本不容荣发有下手的机会。
“荣发,你知道我的抱负,也知道我接下来的打算。”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