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主人在自己的棺材上像海带一样扭动着身躯,并咿咿呀呀给自己唱着镇魂小调。
嗓音确实轻柔动听,但他本人一个音节都没唱对,导致源希身为在场的唯一的听众,精神受到视觉听觉双重折磨。
退不能退,进不想进。
但离葬礼正式开始还有5分钟。
“源小姐,你真的还要进去吗?”
中原中也同样饱受想象中的太宰治鬼折磨,他发现身边人脸色也苍白得可怕,这才想起,对她来说,接下来的事情才是这几天里最难以面对的场面。
“当然。”她侧过脸勉强笑笑,只为逃避那边的魔幻场景。
“阿希,高兴吗?这是你教我的呀。”太宰治仗着所有人都听不见,快活地又换了一首歌,这次有几个调子唱对了,但之前能精准地唱错每一个音节,他果然是故意的吧?!
源希顶着一脸生无可恋,只能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无意间,却瞥见到中也胸前被扯松已然凌乱的领带。
“中也先生……”
“什么?”
“您的领带松了。”
听到她淡淡地指出他的失仪。
中也这才低头,因为先前薛定谔的恶鬼纠缠,他无意中已经把自己的领带折磨得不像样子。
这样进入葬礼确实太不像话,会有损港口mafia的颜面。
他想找镜子重新整理,下意识抚上衣襟的手却被另一片冰凉的柔软覆盖。
青年愣住了。
“虽然现在您也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像是洞悉他内心所想,她边解释边牵住他的袖子,轻拽着他到正堂侧面的房间。
“但是如果这样进去,会被他嘲笑的吧。”
“哼。那家伙。”
中也条件反射想再挤兑几句,但撞上她沉静的眸子,他便说不出那些平常脱口而出的恶劣的话。他的确有信心让一切敢对港口mafia露出轻蔑之色的人不敢再有言语,但就如源希所说。
他更不想在这家伙的葬礼上被他嘲笑。
侧间在放置太宰治遗像的墙左面,本是杂物间,现在放满宾客送的白菊花和白百合,无窗昏暗,暗香浮动,中也只能看见白地近乎发光的手在他胸口前游走,少有人的手能离他心口这么近,他不由得捏紧了指尖,连呼吸也跟着放慢。
外面的雨似是下大了。
连这里都能听到一串串雨珠急促地砸向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湿润的潮气钻入他的衣领,前心口处痒痒的,后背也有些难耐。
“今天有些闷,潮热难受也请忍一下。”源希非常体贴地为突然窘迫起来的青年找好理由。“请别再乱动了。”
一想到眼前的人还会为太宰治的葬礼紧张,就更加觉得那边棺材板跳舞的家伙过分。
啊,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磨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总归是好事。
她其实并没有给别人打过领带,但是现在这个动作却十分娴熟,让她自己都讶异。
素白的手指灵巧地避开青年的身体,只和这黑色的布料交缠,最后一推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又是几个呼吸结束,源希终于给他打好了个板正的领结。
甚至比中也自己打的还好。
他平时带choker,不习惯这么正式,有时候打的太匆忙,还会勒到自己。
“谢谢。”中也扭了扭脖子,感觉像是没带过一样,这会儿颈后也不知怎么凭空起了阵阵凉风,吹散他的燥热。
“非常合适。”
合适地让他竟然开始思考,这是不是给太宰治那家伙打领带练出来的。
“熟能生巧嘛,中也先生照着镜子自己来肯定做的更好。”源希打完领带给他顺便整理衣领。
“不会的。”
“什么?”
“……我是说,你葬礼后来首领办公室。”中也将嘴边的话咽下,飞快换成之前一直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
“我有东西给你。”
“哦。”她又低头去专注眼前的衣领了。
无论什么情况,她都将所有情绪藏在长长的睫毛下,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内敛和太宰治也微妙的相似,但又和危险的首领截然相反。
“放松。”
“葬礼要开始了。”
她的话总是轻柔又有力量,让人平静。中原中也顺着她的话点头,终于找回平日熟悉的稳重的干部感觉。
居然被反过来安慰了 。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站到了正堂中间,开始主持仪式。
心和眼无知无觉地飘到旁边,看上去在和宾客们一起对着似笑非笑的太宰治的遗像缅怀。
但余光里,她就站在侧房和正堂的暗门处,将自己藏在无人在意的阴影里,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有那么一刻,中也想知道,她与太宰治之间是不是也都像刚才这样,不着痕迹地抚慰那个有时候跟公主没什么两样的家伙呢。
虽然他一向认为太宰治不应该也不值得有女人喜欢,但各种理由喜欢他的女人前赴后继,如过江之鲫,却都无人成为“太宰的妻子”。
之前与其说是同情一个妻子失去丈夫。
不如说,他在同情这个看似被太宰治选择但最终还是被无情抛弃的女人。
但一切都无从知晓了。
他和他的恩怨,他和她的故事,都随着那人的一跳而永远埋进了土壤。
*
“真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太宰治早就停止在自己棺材板里仰卧起坐和唱跳rap,他现在坐在小屋的白色的百合花丛上,成为白色与灰色世界里形影单只的透明。
“知道得穿正式整齐,竟然还要别人打领带。”太宰治挎着脸看衣冠整齐的中也从他眼前一身轻松地走出去。
如果他还活着,两人必定擦肩而过。
“也许你们还记得这是我的葬礼?”
“我就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