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西北景州江家,虽说不算是什么名门望族,也是有些年头了,到了月言这代已是第六代了。
这第一代江家人是个从中原来西域的行脚商人。原本就是做些简单玩意儿的小生意,毕竟对西域人来说中原的丝瓷还有书籍都是稀罕物件,那些西域香料还有些奇珍乐器对中原人又是一番大漠风情。
因此这第一代江老板的生意算是顺利的,商品一直是供不应求。可这东西的来来往往可不是什么容易事。且不说这水土不服、路途艰辛之事,难的其实是连通中原和西域的文化,毕竟商人供给是要配得上两方需求的。
这江老板是个有毅力的主儿。不到五年,便积累了可观财富,又深谙东西部风土人情以及行脚商人的难处,便在这西北景州开了个钱庄和客栈,雇了些跑腿商队,买了宅子,在景州定居下来了。
第一代算是开了个好头。第二代江家就在景州开了商行了。聘了掌柜和伙计,江家人便清闲了不少,开始重视后代的培养了。由于这第一代江老板来自于中原,这江家一直还是用中原那套四书五经来教的,望成为西域书香门第。
因此江家人气质上都是有些中原的书卷气的,放在西域很是与众不同。更不用说这江家人尚红,喜欢穿着一身引人注目的红色,倒像是西域舞娘衣裙的颜色染印到了中原长袍上。也许听着有些格格不入,毕竟中原人也就是大喜时穿红。可在这西域,大家都自在惯了,江家人这一打扮倒也慢慢看得顺眼了。
到了江家第三代,景州莫名多了水源和绿洲,尤其是江家为心的方圆十里。水来之后,景州像是神明降临,万物复苏。各处商旅来得更多了,路过之人皆来朝拜以祈求平安幸福,将景州江家这片水源充足之地当做福地。
因此景州又被称为——被神明祈祷的城镇。
此后江家的孩子也多了些,骨子里都有点商人能折腾的气质,不图安逸,一些迁走去往别的地方做生意去了。
渐渐的,这江家还生出了不少分支。主要有往东一点的“宁州江家”,做成苓两国贸易的“汉海江家”。
总之还是以“景州江家”为首的。
简而言之,这江家——当真是有钱得很。
许是在西域定居得久了,这景州江家也染上了些神秘色彩。不知为何从第三代开始,便只出龙凤双子了。这第六代身为女子的江月言,却是被当做男孩来养的。景州大漠一样的地方,她却活力十足,像是大山里来的孩子。
早生一个时辰的兄长江长风却生性孤僻乖戾。且不说咿咿呀呀学语之时,从月言记事之始便未见长风出过景州,甚至没怎么出过他自己的居所。长风倒才像是个躲在深闺里的江家小姐。于是也无人知道,月言才是那个凤。
“兴许是这样的哥哥不适合做家主吧。”月言想。
神奇的血缘纽带使月言还是深爱着她的兄长,长风倒是不怎么搭理月言。小月言毕竟是女娃娃,对漂亮玩意儿总是有点兴趣,再加上为了引起长风的注意,月言总是趁他不注意,给他梳个女童的双丫垂髻。可长风不以为意,怎么招惹也不怒不喜。时间长了,因长风不喜出门,性格孤僻,脸又生得秀气,这长风“小姐”的名号便响亮了。再加上月言调皮,常被江老爷禁足,月言这“顽皮少爷”的名声亦是不小了。
月言五岁时便发现长风异于同辈的早慧。长风聪颖,像是饱读诗书。虽说月言也是读过很多书的,但是和长风相比还是少了许多。毕竟长风不仅各个领域皆有涉猎,还都十分精通。不限于商道、文学、书画、历史。他亦是不挑的,正经的和不正经的,都是有涉猎的。长风的消息也很是灵通,虽说足不出户,也不知长风通过什么手段了解天下之事。
再大一些,月言甚至偷听到父亲会和长风商议一些家事了。
于是江家内部和景州有了一些关于长风不好的传闻。因为对于长风这个年纪,他的言行举止太为老成,对于一个几岁的幼童来说实在是不真实。他几岁之时便有极为惊人的书画功夫,大家都诧异这没去过中原的长风小姐怎能画出这绝品的百花春行图。
月言也会缠着长风画她的画像,起初不理,若是月言缠得久了,也会随便画了应付。可又因长风是写意派,月言看了画像觉得自己不美,哇哇啼哭,渐渐就不缠着长风了。月言也知道,若是惹了长风,他那个威严和气场甚至比江老爷还要凛上三分,而且喜怒无常的,笑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是笑是哭,不怒自威,骇人得很。
于是有人说长风小姐被夺了舍了,现在的长风不是刚出生的长风。有可能是因为长风和月言的反差太强烈了,这个传闻竟出了江家,总有些不太好听的流言蜚语。
甚至有说长风小姐是魑魅魍魉或是幽灵鬼魂的。
月言哪里能听得了这些。
“谁允许你们议论长风的!长风别怕,小言保护你!”她气冲冲立在了长风身前,语调不乏奶气儿。可长风竟是退了一步,什么没说,拖着衣袖走了。
月言也是那时才留意到,许是出生的时候带出来了什么病,长风的袖子总是长长的,盖住双手,不愿示人。
如此,月言也是没怎么接触过长风的。
江老爷也会严厉训斥造谣的下人,之后到长风房间里坐上好几个时辰。经过这些事后,家里的下人也渐渐愈来愈少了,那些传闻也渐渐没有了。
明明长风才是更适合做家主的那一个啊。月言疑问。江老爷也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可月言还是察觉了父亲的一丝动容。
这份疑惑的答案到江老爷离开也没有得到。
父亲去世的那天,月言是难过的,明明她才十五,但她已经是一家之主,是景州江家的支柱,自然是不能掉眼泪的。
让月言惊讶的是长风的反应。长风似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往日一样的神色,眼睛里阴沉得看不出一丝悲伤的痕迹。
这让月言有了怒火和怨怼。
在察觉这个怒火的时候,月言为之一颤。
这个怒火来因何而来呢?长风对父亲的不敬?长风的孤僻?还是——嫉妒?
意识到嫉妒这个情绪的时候,月言突然感到羞愧。长风是她的佳人,她是不可以因为长风得到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