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孩子脸。刚才望去还是雷峰夕照,霞映翠湖,这会儿西边涌来大片乌云,一个闷雷后瞬间下起了瓢泼阵雨。雨势极大,铁手没有伞,只得找地方先避一避。他见离路边不远一个黑漆月洞门外筑有一小檐半亭,就赶紧躲了进去。
酒劲有点上头,铁手背靠在门框上向北眺望,大雨磅礴,湖面尽是白茫茫的雨雾,什么也看不见了。风追着雨,雨赶着风,一时间仿佛整个天地都浸没在了水中。
这时,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手中撑着一把遮阳用的绢伞,几乎浑身湿透地快步往这边奔来,铁手赶紧往边上让开。但这地方空间实在狭小,天色昏暗,那女子又撑着伞没看到檐下有人,冲进来几乎就要撞上他了,待她发觉要撞上人了又“啊”的一声急急往后退开,退得太快脚下一滑便向后跌去。
“当心!”铁手见状赶紧起手拉住她的手臂,许是稍微用了点力,又差点把她拉入了怀中。
两人顿觉尴尬不已,彼此对望了一眼,这一看刹时都愣住了。
“小珍?!”
“二爷!”
兴许是真的有些醉了,铁手只觉一阵恍惚,望着眼前这个女子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浑身湿透的身子,一双带着恐慌的大眼睛,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在沧州跨虎江上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神情迷茫,抓着那人的手竟没有松开。
“是啊!是小珍!二爷还认得我?”
“认得认得。”他喃喃地说。
“二爷可是喝酒了?快随我进屋里歇会吧。”小珍闻得他身上一股酒气,脸色绯红、神情迷离似有点喝醉的样子,边说边顺势拉开了他扶着自己的手。
铁手这才回过神来,顿觉自己很是失态,脸更红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很纳闷为何自己每次见了小珍都好像不会说话了一般,即使从前心里欢喜得紧,嘴上也不知如何表达。但说来也怪,在面对小师妹时就没有这种障碍,自己也很能说的。这一念联想到了妻子,铁手心中一凛,顿时清醒了些,人往旁边退了两步。
小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招呼他:“二爷,快请进。”
“这……是你家?”铁手奇道。
“嗯!”小珍笑道:“怎么就这么巧,您避雨就避到了我家门口了呢。”
铁手随她进门,但见门内一个小庭院正对一座两层小楼,门边点着两盏灯笼,屋内也已亮起了烛火。小珍招呼他进了那楼中的小厅,又进里屋拿了两块干净的手巾出来递给他,
“二爷您先擦下脸,在这稍坐一会,我身上都湿了得去换身衣裳,马上就回来。”说着就又进去了,听着是往楼上走的。
四周一片雨声,也不见有旁人经过,铁手一个人坐在这陌生的地方,又觉得恍惚起来,好像不知道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心中竟然有一丝惶恐。
过了片刻,小珍换了衣衫手里托着茶盘回来了。
“二爷久等了。赶紧喝杯浓茶解解酒气吧。”她笑着对他说道:“这都要十几年没见了,您怎么也来了杭州?”
“我家如今在苏州,此番到杭城是来看下自家的生意。”
“二爷经商了呀?衙门里的差事真的不做了?”小珍奇道。
“是的,早就不做了。”
“哦…果真不做了……府上…家人可安好?”
“他们都好。”
“您夫人…还是您的那位师妹吗?”
“正是。”
“哦……长得好漂亮,真是有福气。”她轻声道,也不知是指谁有福气。
“小珍,你们何时到杭州安家了?习二公子呢?”
“他…两年前过世了。”小珍垂下眼睑黯然道。
这下铁手大吃一惊,忙问:“什么?!这怎么会呢?”
“靖康那年金人还未渡河时我们就看出情形不妙,于是举家南迁了。因他们家在杭州有镖局分部,所以就在这里安了家。三年前金兵攻打杭城,他让我带着孩子先行避去江陵府,自己留了下来。后来听局里的镖师说金人攻城时他非要是跟着一起去守城,谁也劝不住,自然是有去无回了……”
“其实,这些年他的病一直都没好,糊涂起来很是折磨人,他过得……也辛苦。我想他……他或许也被病折磨得不想活了……因为我们走时,他将那把刀留给了儿子……”小珍说着眼中隐隐有泪。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铁手听了心中唏嘘不已,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此时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这会儿厅上烛光明亮,他再看去,顿时觉得比之从前,小珍的容颜确实是瘦削了许多。他记得她应该比小师妹还小两岁,但如今看来却比自己妻子还见老了,想来这些年应该过得很不易。
“金人走后我们回到杭州,好在宅子还在,损失不是很大。那时儿子还未成年,总不能坐吃山空,我又不会旁的事情,想着家里地方还算大,便用之前的积蓄经营了这家茶坊……”小珍低声道。
这时铁手才注意到门口那灯笼上有“清音坊”的字,意识到原来她又做起了青楼的营生,顿觉造化弄人,心中有点伤感,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头。
小珍见状红着脸忙说:“我们这边只是为官家提供琴曲宴饮,不做其他……”
“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自食其力挺好的……”铁手有点窘迫,感觉自己又不会说话了。
“如今我儿已快十八了,他现跟着镖局的老师傅跑货,再过几年应该可以独当一面,到时我便可以不做了。”
“令郎都这么大了。我家老大才十四呢。你家几个孩子?”铁手觉得还是拉拉家常,轻松下气氛比较好。
“一儿一女,女儿十五。二爷呢?“
“两子一女,老二七岁,女儿才三岁,都很小呢,呵呵……”铁手笑道,提起自家孩子他感觉轻松了许多,同时也有点想念他们了。
“二爷好福气。”
这时,厅后急急跑进来一个少女,铁手见她长得和年轻时的小珍十分相像,便知就是她女儿了。
“娘,快去看看哥哥,他又不舒服了。”那女孩神情有点慌张没有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