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
也是一如既往无趣的一天。
至少对于太宰治来说是这样。
黑色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了“啪哒啪哒”的声响,少年在擂钵街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的腥气,混着腐肉的臭气涌进他的鼻腔,因为战争死去的人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被废墟掩埋的街头,身下的血早已经干涸凝固浸透了发黑的土地。
无意间踩到了某个称得上是柔软的物体,少年面色不变,继续走着。
他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于带着习以为常的冷漠。
这就是横滨,慌乱的、血腥的、毫无秩序的横滨。
回望着四周的废墟,不过才十四岁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一种称之为茫然的神态。
该要去往何方呢?他并不知道。
为什么会到这里呢?他也不清楚。
从幼时起,他就知道他与别人是不同的。
无论是生他养他的父母,血浓于水的兄弟,还是对他恭敬有加的仆从,他都不能从中获取到任何情感。
就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不懂得感情的怪物。
日复一日地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学着他们嬉笑怒骂,看着他们虚与委蛇。
他伪装得很好,好似天生就拥有这样的天分,可以近乎完美的欺骗所有人,得到他们的怜爱。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是愈发惶惑不安。
为什么会活着呢?
生命的存在真的会有意义吗?
为什么上天会创造出他这样的怪物,然后把他扔在人群之中,让他不知所以、浑浑噩噩地活,让他清醒地看着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却又孤独地游离于人世间,丝毫无法体会其他人的情感?
直到有一天,津岛修治静静地坐在屋顶上,注视着这个四四方方的,被人们称之为家的地方,突然意识到只在这里他是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
“逃吧,”他的心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逃离这个囚困他的牢笼,前往更加广阔的世界,也许在那里,他会寻找到生命的意义。”
于是,在某个清晨,他悄悄地逃离了那个家,一路飘洋过海来到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横滨。
他原先只是想要寻找到一些与原来的那个家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很快他发现,这里与那个所谓的家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哪里还要更加不堪,令人作呕。
于是,他开始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界线,像一只漂泊流浪的鬃犬,在这个世界不断挣扎,不断沉沦。
再后来,他被森鸥外捡到了。
明明对方自称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下医生,那双酒红色的眸子里面却酝酿着太宰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神。
那是独属于那些贪婪的政客的,想要支配这个世界的野心。
男人甚至没有丝毫想要掩盖那份野心的想法,就这么大大剌剌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写满了算计。
即使如此,太宰治还是跳到那为他而编织的陷阱中。
事实上,太宰治并不关心森鸥外的想法,也不关心这座城市的归属。
亦或说,他不在意的是整个世界。
反正都是一样的。
不管自己身在何方,处在何地,见到何人。
心中若是没有归属的话,就无处是家。
于他而言,考虑那些还不如考虑如何让自己更早的去到黄泉比良阪来的更加实际。
看着远方奔流不息的河流,太宰治突然跃跃欲试起来。
就这样跳下去吧,迎接自己的归终之路。
他可以在这里长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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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太宰治想要跳下河流的时候,他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握住了。
他转过身去,有些惊奇地挑眉。
拉住他的并不是别人,正是他刚刚不小心踩到的不明生物体。
那已经是不能称之为“人”的存在了。
她身上的衣物被火焰熏得焦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像是被火灼烧过,密密麻麻的伤口处血肉外翻,凝固着血的痕迹。
太宰治低下头细细地观察到,他甚至闻到了一股烧焦的烤肉味道。
即使如此,她依旧没有死。她的胸膛依旧微弱而缓慢地跳动着。
“真是可怜啊,”太宰治低低地叹息,他握紧口袋中的木仓,“算了,还是我来送你上路吧。”
冰冷的木仓口对准少女的额角,太宰治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就像神明一样,眼底涌动着冷漠的光。
恍惚间,女孩的眼角似乎流下了一滴泪滴。
太宰治神色微怔,喃喃道:“啊嘞,即使变成了这样,也要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吗?”
那是为什么呢?
他无法理解。
明明在他看来,活着远远要比死亡痛苦得多。
过了许久,少年才缓过神来,他将手中的木仓放回口袋,脸上带着嘲弄。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想要做一件好事呢。
对方竟然完全不领情什么的。
还真是过分呢!
太宰治像是木偶一般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那脚步无端带着几分踉跄。
“……活……”
倏忽间,太宰治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他诧异地回过头,少女干裂的嘴唇缓缓蠕动着,艰难的挤出了几个音节,那声音沙哑难听,就像是一个破败的风机。
“……活……下……去……”,她说。
“哇哦,这可真是旺盛的生命力,”太宰治兴奋地感叹了一声,就像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但是我可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呢。”少年这么说到,脸上涌动的满是恶意。
“那么再也不见了,有趣的灵魂。”他饶有兴致地折断了一只小小的,迎风绽放的雏菊放在少女的身上,继而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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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空荡的狭间内,神明旁观着眼前的一幕,脸上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