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呀,你们的关系看起来真好呢。”森鸥外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少女撑起身子向那边看去,碰巧与男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他的瞳孔是紫红色的,很深,很沉,像是窖中珍藏着的上好的葡萄酒,又像是墨水瓶被打翻而泼了一地的红墨水,艳丽而浓稠。
有这样目光的人真的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吗?
少女撇开了视线,下意识回避了医生的打量。
森鸥外是来给她换药的。
拆开裹得严严实实的绷带,女孩的大部分伤口都已经结了痂。除了伤口愈合中的微微发痒以及药膏黏腻冰凉的触感之外,她没有感受到其他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竟然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恢复到这样的程度了吗?”森鸥外的眼神中散发着狂热的光,他状似无意地说道,“这大概可以称得上是医学上的奇迹了吧。”
又来了,这种眼神。
像是在评价什么待价而沽的商品的眼神。
纯粹的利益既得者,单纯得不含恶意却又到处充斥着让人不适的恶意。
也是,他看到的只是利益而已,至于被称作“利益”的物体或是生命,……
少女捏紧了手中的薄被,脸色微微发白,她低下头,掩盖住脸上带着惊惧的神色。
“啊嘞,森医生可真是变态呢,竟然一直盯着小小姐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森医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少年清脆的嗓音响起,让森鸥外有一瞬间的尴尬。
这是把他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了啊,还真是记仇呢,太宰君。
不过,森鸥外眯了眯猩红色的眸子,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女孩看有多失礼一样,先是稍显慌乱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带着歉意坦然承认了:“抱歉,小小姐,我似乎失态了。您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大概任何医生都会感到惊奇。”
“没关系,这是托您的福。”少女低声回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说起来,小小姐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森鸥外继续追问,“您的身体应该过几天就可以痊愈了。”
……
少女直视着医生的眼睛,就这样看了很久,森鸥外倒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让她看,紫红色的眸子里面满是关切与忧心。
倒真是像一个纯粹为病人担心的好医生了。
少女在心中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她似乎走不掉了,她想。
不过这也无妨。她本就无处可去。
想必就是知道这一点,医生才会径直挑明了说的吧。
还真是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呢。
但她并没有什么不满,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来说,都是让人满意的结果。
她只是有些疑惑,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又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觊觎的呢?
女孩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像一只流落在外的可怜兮兮的家犬。
“医生,我无处可去。”她说。
森鸥外对她这样的回答看起来很是满意,连微笑都变得真实起来:“太宰君看起来很喜欢你呢,要不要考虑留下来,虽然我的诊所并没有多大,但是多养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骗子……又或者是一个演技近乎完美的演员。
她依旧是怯懦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受宠若惊,怯怯地问道:“真的可以吗?我什么也不会,大概只会给您添麻烦。”
“当然。”森鸥外继续微笑,他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太宰治,“说到添麻烦什么的,再也没有人会比太宰君更多了吧。”
无辜被cue的太宰治眨了眨眼,脸上满是委屈:“啊嘞,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抬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禁止踩一捧一哦,森医生。”
“嗨,我知道了,”森医生敷衍,他继而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少女。
在得到森医生的肯定后,她的脸上继而涌现出灿烂的光辉,语气轻快,“非常感谢您,医生。”
“您真是个好人。”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教我医术。”
少女的眼睛变得坚定,像是璀璨的钻石闪耀着光,“我想要成为像是医生一样的人。”
“我想要让那些想要活着的人可以有活着的权利。”
……
出生在泥淖之中却还仍然渴望着光明吗?
那还真是……天真呢!
森鸥外看着少女两只手的食指已经紧张得搅动在了一起,又一次肯定道:“当然可以。”
她骤然松了一口气,脸上放松下来,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太谢谢您了,医生。”
“说起来,”森鸥外顿了顿,看着少女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他笑道,“还不知道小小姐的名字。”
“名字?”
“我没有名字,生在贫民窟里的人很少是有名字的。”少女这样说道,眼中像是凋敝了的星光。
“……抱歉,提到小小姐的伤心事,”森鸥外的脸上满是悲悯,似乎在为少女过去遭遇过的苦难深感痛心。
但是,这个世界上向来没有感同身受,那些所谓的同情悲悯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收敛人心的借口罢了。
“要不要考虑为自己取一个名字。”森鸥外继而说道,语气不容辩驳。
“就当……是为过往的遭遇告别。”
“……”
名字是最简短的咒。
……
她看向窗外,现下正值三月,是草木生长的时节。
春水初开,春林初盛,春潮初涨。
这是最美好的时节,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充满生机。
“弥生”,她说道,“三月弥生,草木生长发芽。”
“医生给我了第二次生命,让我忘记那个流浪漂泊,一无所有的自己,从而获得新生。”
“从今往后,我就叫做浅羽弥生。”
“弥生,”森鸥外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