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风中最后的一丝清凉被已逝的晚春一同带走,酷暑踏着六亲不认只认空调的步伐袭来。
诚如纲吉所说,黑曜之后再无敌袭,鸡飞狗跳的日常仍在继续。
当爆衣的暴戾少年已经成为了一道司空见惯的景观,我每日开始增加一项名为捡衣拎包的艰巨任务。
夏马尔的训练也如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虽说没能继承到他的蚊子衣钵,但医学基础良好的我仍能感觉自己的战斗力在持续上升。
盛夏的阳光仿佛蘸了辣椒的水,坦荡荡的街道没有一块阴凉地,稠糊的空气好像凝在半空,夏蝉在枝头干涸又倔强地嘶声鸣啼。
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的。
我对着出风口,百无聊赖地张嘴发声,感受着空气与声带的震颤。
身后传来幽幽的脚步声,我半阖着眼转头:“爸爸,我们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装空调啊?”
男人七年如一日冷峻懒倦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狭长的凤眸低垂,看着滚在地板上拼命纳凉的我。
“等你能赚钱的那一天。”
“……”
我龇牙咧嘴,“还得靠女儿赚钱买空调,那要你有何用!!”
爸爸倚在墙边,从口袋里揣出什么,饶有兴致地伸到我眼前晃了晃:“我没用?那我收回了。”
说罢又假惺惺地欲将手伸回。
我眼疾手快从他指尖将东西夺过,“这什么?”
于是四张蓝色的长券安静地落入眼前,似乎是某个游乐场的门票。
“门票,周末的。”他幽幽道,“去不去?”
票上宣传的蓝天白云确实令人神往,但右上角挨着摩天轮印绘上去的烈日让我隔着纸张都觉得炎热。
“不去。”
我利落松手,答得干脆。
爸爸却似乎对我的反应没有丝毫意外,慢条斯理地蹲下,准备捡起被我丢落在地的门票。
“有游轮。”
我眼皮一跳。
“游轮上有空调。”
我虎躯一震。
“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去,那就我和妈妈……”
“去!”我一把摁住地上的票,抬头狗腿地笑开,“能够陪您和妈妈一同旅行,简直是女儿三生之幸!”
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头顶那人鄙夷中又带着几分讥笑的眸光,直起了腰之后,他踱步离开。
“对了,票还有一张多出来的。你可以……找上沢田家那小子一起。”
悠悠远离的话音仿佛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到有些莫名。
说起来,从小到大,这个看上去除了妈妈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男人,似乎对纲吉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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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邀请我?”
手机里纲吉的声音贴着耳朵灌入,带着些许讶异和惊喜,干净的声线为周遭炎热的空气带来几丝清凉。
“嗯。”我将手机夹在耳下与肩膀的位置,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医书,“我爸不知道上哪领到的四张票,刚好多出来一张,如果你有空的话……”
那头静默了一下,好像在细细思索着什么,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带上了一股浓烈的内疚和失落。
“我…我很抱歉,花火,那天我没有空,和我妈约好了要出游。”
翻页的指结一顿,我回过神来,坐直了点,耳畔那人懊恼的话音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地好像此番拒绝是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不知为何觉得他当下手足无措的反应令我有些莫名的欢喜和好笑,便也没打断他,静静聆听着少年清冽透彻的声音温柔了原本冰冷的手机电波。
直到许久,那道声音蓦然一顿,“花火,你在生气吗?怎么不说话?”
“啊,没有。”终于好似从一泓清冽的池水里面爬上了岸来,我回过神,忍了忍笑,“没有生气。”
“纲君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和奈奈阿姨两个人出去玩吧。”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天然呆的母亲和倒霉蛋的儿子……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是谁更靠谱一些。
“总而言之,希望你玩的开心。”
“嗯,谢谢。”至此,紧绷着的声线终于松动了些,那人尾音微扬,勾着笑意,“你也是。”
出游的日子如期而至,草草地携带上需要换洗的衣物,待我和爸妈抵达码头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依序登船。
硕大的白色游轮静置在浩瀚的海天之中,犹如一座浮动的豪华宫殿。
长长的登船梯横亘在船体与海岸之间,仿若一道直截了当的盛情邀请,指引着游客踏上宫殿一探究竟。
夏日,暑假,游轮。
分明该是休闲和惬意的代名词,可登船时岸上两侧的警卫却是意外的森严。
持枪鹄立,严阵以列。
我莫名觉得有点毛毛的,连带着与他们错身而过的步伐都不由轻慢了些。生怕动作太大,惊动了那几具雕塑一般僵直又严肃的人身。
心中悄悄地感到疑惑,我伸手拉了拉身侧男人的衣袖,压着嗓音问道:“这船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你上哪找来的票?”
那人反倒是无所畏惧的模样,不动声色了撇了一眼周遭一排排墨镜之下黑压压的视线,分明带着一股纸醉金迷里淌过的倦懒,却似只一个眼神便能将警卫们通过不苟言笑所勾勒出来的气场统统压过。
只可惜,说出来的话倒是完全配不上这样的气场。
“家门口的信箱里捡的。”
语气悠闲得就像在路边捡了一块钱硬币一样随意。
“???”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
大概是这些年跟随着纲吉的脚步日渐感受到了社会的险恶,这艘豪华却诡异的客船不免让我生出了几分警惕。
可当后知后觉想要折返的时候,就已经被紧随其后的其他游客阻断了所有的后路。
便只能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大部队的步伐登上了未知的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