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辞?”
朱载坖坐在加了软垫的椅子上,手中正要送往嘴边的茶杯停在半空中。
“李阁老,你才刚进位首辅只有几个月,这就要请辞走人?”
“这隆庆二年刚刚开始,朕又打算开始推行新政,你在这关键时刻不干了,叫朕如何应对呢?”
李春芳低头笑了起来。
“陛下,臣虽然老实,但却并不愚蠢!”
“陛下如此倚重张江陵和高肃卿,朝内朝外人尽皆知!陛下又打算推行新政,此二人自然是不二之选!”
“既如此,我这个老头子还占着首辅的位置干嘛呢?天天受高拱白眼吗?”
说完,李春芳笑容停止,深深吸了口气。
“你这样说,倒是好似埋怨朕不重用你似的!”
“臣绝不是如此!只是臣知道自已的能耐!”,李春芳调整了一下坐姿,“臣是有一些墨水,却既无变法改制的魄力,勇气,又没有治理天下,蒸蒸日上的本事!”
“如果让臣做一个维持现状的掌柜,臣则可!但若要臣做赚更多钱的师爷,臣不行!”
朱载坖点点头,李春芳对自已的认知很清晰。
李春芳在这个牛人扎堆的时代,确实不怎么耀眼,但这是因为他身边的光芒太亮,而不是他本人本事不行。
他也是个天才级别的人。
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八岁熟读四书五经,十二岁经史子集倒背如流,二十岁轻松中举人,三十七岁中状元。
隔壁范进都羡慕哭了。
历史记载,李春芳是笑着走出考场的,并且对身边朋友说,状元就是我了。
很多人可能还不知道,“青词宰相”不是指严嵩,而正是李春芳。
进入翰林院的没几年的李春芳被嘉靖挑选去他身边写青词去了。
嘉靖是个多挑剔的人啊!他能看上一个刚刚入职没几年的人,那只能说明李春芳确实厉害。
他也不是个贪恋权利的人。
历史上他曾五次上表隆庆帝,想要告老还乡。
高拱和张居正天天眼馋的首辅之位,在他眼里就这么无所谓。
可能是因为他的人生太一帆风顺了吧,天才大佬径直上升的职业生涯远没有张高二人有戏剧性,所以他的知名度不太高。
“朕先处罚了徐阶,现在你又请辞,这天下让怕是要说朕刻薄寡恩吧?”
“哈哈哈,陛下未来要干的事会得罪那么多人,您还在乎名声吗?”
朱载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朕…朕就是不想表现的太…无动于衷嘛!这君臣告别不都得有个三辞三让不是?”
李春芳又调整了一下坐姿。
“臣知道陛下心思,也知道陛下不屑于这一套东西,故而就这般唐突的请辞了!”
“既然你说真话了,那朕也坦诚相待!”,朱载坖起身,亲自给它倒茶,惶恐起身又被朱载坖按了下去,“其实朕一点都不意外!”
“你是有学问的天才!如果是太平盛世,君主又是宋仁宗那般老好人,你绝对是最完美的宰相!”
“可是朕非宋仁宗!如今之天下既不太平,也不是盛世!朕要锐意进取,改革励志!朕要四夷宾服,恢复汉唐盛威!朕的宰相可以是猛兽!也可以是凶禽,唯独不能是温柔的老实人!”
虽然早就有准备皇帝会这样评价自已,但真耳听到时,李春的还是有些失落的。
这一切都看在朱载坖都眼里。
“你看,椅子不舒服,坐姿换来换去你也不敢跟朕提换一把!若是高拱在这里,他自已就搬起一把坐上去了!”
“这…臣…臣还真的是…哈哈哈哈!”
李春芳这一笑声音不小,引得隔壁的张居正好奇的看了看这边。
朱载坖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人就好像终于面对了真实彼此朋友一样,已经没有君臣之间的拘束和距离。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这个宝贝还是多待一阵子吧!”
“臣就不必了,陛下!”,李春芳摇摇头,眼睛里有着释怀的安分感,“如今大明表面上威武雄壮,但我们都知道,大明内部已经是半身之躯了!”
“如此情况当下猛药医治不可!越早越好!所以臣就不耽误陛下的宏图伟业,和张高二人的满腔热血了!”
“那既然你这宝朕留不住,那就留一些你的智慧吧!”,说完,朱载坖起身,深深的朝李春芳鞠了一躬,“请先生教我!”
徐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春芳看到这一幕,先是手忙脚乱的起身不敢受,但朱载坖速度比他快一步,已经鞠躬了下去,李春芳只好接受。
思虑片刻,李春芳温声道,“陛下确实爱民如子!实乃一代明君!但陛下有些时刻太过冒进!”
“大明几十万个将士的生命,千万百姓的生计在陛下手上!万一有个闪失,谁还来替他们说话?”
朱载坖点点头,没有发声。
“再一个就是…陛下身为九五至尊,有些时候会捅破一些不应该捅破的东西!陛下!很多话可以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唯独不能从陛下嘴里说出来!”
“比如?”
“比如斩首殷正茂那一次,天下人都知道贪官是怎么回事,但陛下却捅破这窗户纸,实在是不妥!”
“还有在国子监,臣听说陛下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前,又说了一些士绅们的坏话,这也是不妥的!”
朱载坖这次没有虚心接受,他看着李春芳道,“李阁老,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人们都说皇帝是不会犯错的,朕不以为然,维护皇权的神圣性固然没错,但若这个皇帝要颠倒黑白才能维护声望,那还要这种威望何用?就为了让自已入土时安心一些吗?”
“再说你举得例子,朕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大明百年弊病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李阁老,难道你身上的伤口捂住了,视而不见它就会自我痊愈吗?”
“正是因为大明已经烂到了根里,朕才越要撕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