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人若能救万人,战一役若能定百年。”
圆真双手合十而言,声音洪亮有力,仿佛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犹如梵音。
“在施主眼里,难道也是罪过?”
“不该去做?”
徐年微微摇头:“不,当然可以做。”
“只是我与大师说的是杀业本身即为罪孽,大可不必为了合乎慈悲,就混淆了曲直。”
就好比一碗豆腐脑。
甜的便是甜的。
喜欢吃咸的没问题。
喜欢吃咸的但却买了一碗甜的也没问题。
但是因为喜欢吃咸的却买了甜的,还非得说这一碗甜豆腐脑就是咸的,这就有问题了。
圆真先是颂了一声阿弥陀佛,尔后才说道:“施主何以为曲,何以为直?何以为慈悲?”
徐年淡淡地说道:“曲总不会是直。”
“非也,这般曲直不过人云亦云。”
“贫僧曾西行跋涉万万里,虽未寻到佛国,却见到一处与世隔绝之地。”
“当地人未曾开化,贫僧便指水为谷,指谷为水,他们便以为谷在河里流淌,饮谷可止渴,水自地里长出,吃水可饱腹。”
圆真这话一出,陈宪虎几人都是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不相信年纪轻轻的圆真西行跋涉过万万里。
他既是高僧转世,这里的“曾”或许指的是上一世。
只是指水为谷……这般所为,让他们感觉不太舒服。
书院弟子何霄直接怒目道:“格物方能致知,你岂能为一己之欲,扭曲他们对天地万物的认知过程?”
圆真也不动怒,只是微微笑着:“以水饱腹,以谷止渴,他们照样能免去饥饿,为何是扭曲呢?”
“有朝一日,他们融入大世,岂不是指水为谷?”
“大世以水为水,他们融入大世,便也会跟着改变,之后也会以谷为谷,所以正如贫僧所言,是谷是水是曲是直是杀是护,不过是人云亦云,何来混淆?”
何霄指着满脸佛性的圆真,因为这里是在书院,故而说不出话来。
若是在外面。
至少一声秃驴已经骂了出来。
徐年沉声道:“大师觉得这都是人云亦云,那么何以为真理,何以为慈悲?”
圆真双手合十,面朝西方弯腰,颂了一声阿弥陀佛。
“自是以我佛为真,我佛为慈悲。”
“何以为佛?”
“天上地下,唯佛独尊。”
“大师不是佛吗?”
“古往今来佛便是佛,我等众生不过追随我佛普照之光以渡苦海,岂敢称佛?”
佛是唯一。
所以……这个世界里的佛门,讲的是小乘佛法?
徐年顿时有了思量,他指了指何霄,再指了指陈宪虎他们,轻声笑道:“我却觉得大师可为佛,我也可为佛,他可以是佛,他们也可以是佛。”
“众生皆可为佛。”
这是大乘佛法的宗旨。
“施主此言实乃荒谬……”
圆真摇摇头,转过了身。
如果只是一句众生借可为佛,圆真只会觉得徐年是口无遮拦愚不可及,不足以与之论道宣佛。
但是徐年可不仅仅记住了这一句而已。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
“何期自性?本不生灭!”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无动摇!”
“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圆真豁然转身。
他整个人犹如石化,呆若木鸡良久,之后忽然浑身开始颤抖,那双放大之后已经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惊喜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的神采。
犹如白日里撞见了鬼,犹如无人之地见到炊烟。
犹如在这儒道圣地的书院。
见到了……
佛。
“你、你……你在说什么?妄言什么?一介凡夫,未入佛门,怎敢论佛!怎敢称佛?怎敢……”
怎敢为佛。
圆真没能说得出口。
徐年轻笑道:“我只是在说,大师你说佛为真可不对,因为你与我以及他们,皆都是佛啊。”
“妄言,这都是妄言……荒唐!”
“哈哈哈,人人都可为佛,这是怎样的狂妄啊?你以为佛是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不、不……我不是佛,佛不是我……”
圆真跑了。
疯疯癫癫落荒而逃,连鞋都甩掉了一只。
陈宪虎几人见此情形,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其实徐年也有点愣住了。
这几句话的杀伤力,原来有这么大吗?
陈宪虎诧异道:“大哥,你还对佛法有研究?”
徐年摇了摇头:“我对佛法能有什么研究?不过是信口开河了几句,也没想到这圆真会信以为真,有这么大反应。”
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喃喃自语。
“本性具足、本性具足……”
是何霄。
他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如同失了魂不断念叨着这四个字。
这是……魔怔了?
陈宪虎赶紧大喝一声,运足了气血以敲心神。
“何霄——”
何霄踉跄了一下,回神之后的眼神竟出现了些许茫然。
似不知我是谁,不知我在哪儿。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呼出一口浊气,朝着徐年拱手一拜。
“真人大才!”
本来只是讨论何为慈悲,结果一来二去上升到了何为佛祖。
关键是圆真还真被说动了。
佛心动摇。
以至于心神失守,浑噩如癫。
其实徐年哪里是什么大才,他两世对佛门都没什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