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就能看见的地方了,他却是一会儿抬眼看看铺子檐下飘摇的幌子,一会儿侧目看看铺子沧桑斑驳的外墙。
就是没往雪地里那半死不活的人身上落下一眼。
万喜哭笑不得,敢情闹了半天,什么世道什么付诸行动的,就是他饿了?
可要说饿,那就更怪了。
出门前他在府里磨蹭了半个多时辰,有大半功夫是在吃早点,万喜可是亲眼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把那桌上所有碗碟吃个精光的。
一个病人,还能有这么大的胃口吗?
何况,这些在宫中留过膳的亲贵,吃什么不吃什么,万喜都记得清楚。
庄和初近些年一直病着,常日服药,忌口养身,是不沾半点儿荤腥的。
“包子来了!您久等!”
万喜正发愁地瞄着庄和初清瘦的腰身,店家已捧着仔细包好的两个肉包子跑出来,笑盈盈递上前。
“大人您拿好,承惠两文。”
万喜刚要掏钱,却听庄和初和气地问店家。
“这钱是一定要给的吗?”
店家一愣,万喜比店家愣得更厉害。
一大清早,一个饱读圣贤书的翰林学士,穿着官服,带着宫里人,在皇城大街上赖两个包子钱,实在是比他一大早要吃两顿饭更离谱的事。
可他就这么大大方方且温文尔雅地说出来了。
这包子铺虽小,却也在皇城里安安稳稳地开过了不少年头,凭的自然不全是那上好的肉馅。
店家一转眼便醒过神,连忙道:“啊……哎呀!小人是想说,这俩包子拢共就值这几个子儿,都不好意思拿来孝敬大人,大人可万万不要嫌弃啊!”
庄和初笑了笑,包子拿在手上,转身走到那小叫花子跟前。
人看着纤弱,却韧如野草,才得了这么一会儿的喘息,就已缓过几分,血痕累累的手脚吃力地挣扎着,似是想自这冰冷彻骨的世道里挣回一线生机。
忽见一双官靴停到面前,野草又吓得猛一哆嗦,紧紧蜷了回去。
“不敢……我不敢了!”
瘦骨嶙峋的人缩起来就只有小小的一团,瑟瑟地呜咽着,抖得可怜,哀求得更可怜。
庄和初敛衣蹲下身,温声问:“饿不饿?”
好一会儿,蜷紧的人才稍稍舒展了身子,怔忡不安地抬起头。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里泛着青,黑一道灰一道,脏得乱七八糟,落满了雪的头发里黏着细碎的枯枝杂叶,蓬乱地打着绺儿,活脱脱像个刚从灶膛里钻出来的花猫。
唯有一副眉眼俊俏灵秀,还看得出是个小姑娘。
一个最多十六七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倒在雪地里还要被人往死里打的小姑娘。
“饿……我饿!”小叫花子回过神,忙一骨碌跪起身,“大人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万喜再怎么摸不着头脑,也是御前当差的人,警醒是烙在骨子里的。
庄和初一朝这小叫花子走近,他便提起一百个小心,心口正绷着,就见这半死不活的小叫花子猛然一长身,双手忽地从怀中抽出个有棱有角的东西,直冲着庄和初而去。
“哎呀大人小心——”
万喜惊得一步拦护到庄和初身前,抬脚就朝人踹去。
当胸实实挨了一脚,已只剩半条命的人哀叫着翻倒在地,那有棱有角的东西脱手而出,“当”的一声掉落地上,转了几转才在万喜脚前停下来。
万喜这才看清楚,是半只破瓷碗。
半只,还是小半只。
万喜不禁一怔,忽想起她刚才挨打时蜷拢成一团的模样。
那被她舍命护在怀里的宝贝,就是这小半只破瓷碗?
冷不丁遭这一下,小叫花子似是吓破了胆,挣扎着爬起来跪好,一下接一下地直磕头,磕在绵厚的雪窝里,还敲出“咚咚”的闷响,听着就疼得厉害。
“我、我不饿了……不饿了……大人菩萨心肠!大人饶命——”
“别怕。”
庄和初上前一垂手,将她马上又要重重磕下去的头拦住了。
要去面圣的人,一副衣冠再洁净都不为过,他半路冒雪下车也就罢了,还往个脏乎乎的叫花子身边挨……
万喜看得满心直喊祖宗,却也没敢再贸然往前冲。
不知为什么,庄和初摆明了是要抬举这小叫花子,他再拦着,那可就是他不识抬举了。
万喜就眼睁睁看着庄和初扶她直起身,又小心捉起她血痕累累的手。
这双手实在太瘦也太凉了,雪沾在这手上竟化也不化动,庄和初仔细拂去她手上如沙的雪粒,才将那两只包子轻轻放上去。
这样细瘦的一双小手,两只包子放在上面浑似山丘一样。
“拿着吧,总要吃饭的。”
小叫花子眼睛蓦地一亮,惶惶不安的脸上骤然绽开几分鲜活的神采,一把将包子紧抱进怀里,又忙不迭地连连磕头。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多福多寿,官运昌旺,步步高升!”
抬举到这份儿上,已是这小叫花子上辈子积德了。
万喜正想轰她快走,就见庄和初一边徐徐起身,一边抬手去解身上的那件毛皮大氅。
万喜一眼就明白他想干什么,惊得又是一身冷汗。
“哎哟使不得!您这,您这件可是皇上赏的——”
宫里当差的人从来都是手比嘴更勤快,万喜嘴上还劝着,手上已麻利地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抢步上前,把披风裹给那还埋头跪伏在雪窝里的人。
暖意从天而降,小叫花子一惊抬头,正对上庄和初满目温存。
庄和初已袖起手来,含笑徐道:“万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赏你,你安心穿着就是。”
小叫花子一听,忙原地转身,又朝万喜磕起头来。
“万公公八方进宝,吉祥如意,富贵荣华!”
“别别……”苍天有眼,功德上的事儿可不能乱贪,万喜忙道,“这是翰林院庄和初大人怜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