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黑齿长之果断认怂,叶琛也没过多的纠结,反而将心思转到了战事上来。
继续问道,“你黑齿长之素来谨慎,我与你共同作战多次,也没见你出过多大的纰漏,昨夜发起进攻前,你难道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这个李楷固用兵就那么精妙?”
黑齿长之冷笑道,“老夫确实没看出什么破绽,不过并非是对方有多么高明,而是这厮心肠极硬,根本不拿将士们的命当命,所以老夫被骗过去了。”
叶琛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老夫奉命进攻敌军大营,这么大的事情如何能够事先获取情报,老夫的细作和斥候带回来的信息都是敌军大营人满为患,且亲眼看见李楷固在军中犒军,也没有什么特意的准备。”
“大总管,你也统兵,您说这种情况,你会不会莽一波?”
叶琛思索了片刻,道,“我肯定会派兵去莽的,但是我不能去,你知道,我不擅长对拼的。”
黑齿长之无奈地拍了拍大腿道,“您不擅长对拼,但是老夫擅长,所以老夫输得那么惨。”
“六万大军,先是分出半数以上兵马,左右包抄,中军直冲敌军正面,力求将敌军全歼于军中。”
“可谁知道,老夫打的那么顺畅,敌军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一夜鏖战下来,老夫竟然杀了五万余人。”
叶琛愕然道,“你吹牛逼吧?就算是五万头猪,也能累死你。”
“要不说,李楷固这厮心肠硬呢。呵呵,我们军中有数量庞大的契丹的细作,甚至本身就有汉人投靠了契丹人,我想您心里清楚,所以李楷固对于我们的行军动作很清楚,所以他做出了他就在中军的假象,实际上中军里全都是靺鞨的部落百姓,至于犒赏,是为了安抚您打败了大作荣。”
“至于他的主力部队,早就偷龙转凤藏了起来,说白了,就是等着老夫吃了靺鞨的残兵败将,老弱病残,然后待老夫力竭,再给老夫一个大包围。”
“数万人的性命,而且人家刚刚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老夫领兵大半辈子,对于慈不掌兵也算是有一定的理解,平日里对待属下,心肠也够硬了,可是依然做不出这种残酷的事情来。”
“所以老夫这一次输得一点不冤枉。”
听完黑齿长之的话,叶琛只感觉心里冷得厉害。
用数万人的性命,换取这一场大胜。
这数万靺鞨部落在被屠杀之前,肯定是不知情的。
他们甚至有可能还在等他们的首领回来。
所以,他们临死前,是恨透了大周的将士,还是心狠手辣的契丹呢?
大周和契丹的交锋,双方不论怎样在刀光血影中挣扎都很正常。
可是这般被作为棋子抛弃,却是任何人在心里都无法接受的。
这场冤孽算是接下来了,最终也不知道会报应在谁的身上。
黑齿长之低下头,一脸的黯然。
叶琛也对数万人的性命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许久之后,叶琛摇头叹息道,“这一战,让我认清楚了契丹人,这是一个可怕的民族,若是不彻底铲除,必成心腹大患。”
黑齿长之抬头看向叶琛,深深道,“直到今日,老夫惨败,才知道为何你北上之后,总是跟大家伙通气,说你要稳扎稳打,一点点将契丹这颗毒瘤挤出去了。”
“别看我一直在河北道跟契丹人打,但是看问题根本就没有你透彻。”
“咱们大周自从夺了大唐的江山之后,已经逐渐腐朽了。老夫一直觉得,有老夫在,手下这支部队或许还能好点。”
“但是这大战一起,老夫就知道了,老夫想多了。先前契丹跟我们打的时候,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心思全都用在劫掠和防备突厥上了。”
“这一次,您跟娄相北上,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大幅度挤压了他们的生存空间,逼着他们集结部队,这一打就看出问题来了,契丹真的很强。”
“刚才圣人来让老夫背锅,老夫也没说别的,只是跟陛下进言,希望他不要掺合咱们河北道的战事了,只是看陛下的神态,似乎..........”
说着,黑齿长之不断摇头,神色写满了失望。
显然黑齿长之的劝谏,女帝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从始至终觉得大周兵强马壮,之所以一直打不赢,是河北道已经偏离了朝廷的控制了。
或者说,她哪怕承认契丹很强,她也是觉得李楷固一个人很强,并未将此次战败提升到战争的高度。
黑齿长之仰头,黯然地看着军帐,目光慢慢的转移到了叶琛身上,声音里多了许多疲惫。
然后对叶琛缓缓的说道,“大总管,若是您能顶得住朝廷的压力,顶得住圣人的压力,重振旗鼓,横扫了契丹,老夫这一败其实没什么,正如您所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若是陛下一直牵扯大军的后腿,逼迫您也跟下官一样,那河北道又该作何自处呢?”
叶琛没法给黑齿长之一个明确的答案。
因为说到底,女帝是大周的天子。
大周子民的生死都要受她的影响,若是她非得不顾一切地按照她的想法来,河北道的将士们的性命,多半会踏进鬼门关。
或许有自己的存在,不会输得特别惨,甚至能惨胜,但人命终究是会死伤很多很多。
至于女帝,她当然没事了。
就算是全军覆灭,她也照样回关中去做她的皇帝。
甚至于她的一番操作,还能起到打压脱离中枢控制的效果呢?
至于叶琛能怎么办呢?
他是河北道的行军大总管,但是眼下来看,能做到的事情却十分有限。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经营河北道的时间太短暂了。
同时掌握的力量也完全跟朝廷不是一个量级的,若是女帝一意孤行,他确实没有勇气跟朝廷决裂的。
个人的力量哪怕是再强悍,也是极其渺小可怜的。
叶琛越发的渴望力量了。
离开黑齿长之的营帐,叶琛踩着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