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为何大周将士操着一口流利的契丹话,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他们只在意自己的生死。
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很干脆地扔掉武器,跪着或者趴着,嘴里哭喊着,“降了!原为大周做牛做马!”
“大周天师饶命啊!”
在生路断绝,抵抗都没有机会的情况下。
投降的契丹将士越来越多。
多到这些人塞满了街道,甚至连进攻次序一直非常严明的大周将士的军阵都阻挡了。
这可不是几百人,上千人的投降,这是数千人,甚至上万人的投降啊!
这也就导致了大周将士遇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问题。
投降的契丹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也就导致了有些契丹人,趁乱翻墙抬头,或者悄无声息的从翁城里混出来,然后消失在城池之中。
就连叶琛看到这种情况,都不得不干瞪眼。
当整个城池没有一个站着的契丹人的时候,战争终于结束了。
与老宰相娄师德的战术相比,叶渡的操作更加工整,就像是一套严密的公式,每一步都有严密的计划。
这在娄师德看来,极其不可取。
因为这对将士们的执行力要求太高了。
而且在他看来,这种操作,又缺乏相当的应变能力。
但话又说回来,自己折腾了那么久都没打下来的城池,让叶琛旦夕之间就攻破了。
而女帝匆匆跟着队伍登上城头,看着眼前的一幕,除了震惊战场的血腥恐怖之外,也一个劲儿的跟上官婉儿大呼过瘾。
大周的将领,从寒门到世家,数不胜数,但老的一个个身体孱弱闭门不出,年轻的则心高气傲没有章法,跟叶琛简直就没法比。
在女帝看来,叶琛打的已经不能算是仗了。
得算是艺术。
而此时此刻,城门楼上的叶琛,也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没有了跟往日一样保持的清风云淡。
毕竟他也是人,他也有情绪。
不过他的笑容格外的自信,让人如沐春风,让将士们士气高昂。
此次北上,在面对势不可当的契丹人的时候,叶琛为了给将士们和袍泽以信心,他总是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仿佛契丹人连个屁都不算。
遭遇到险情,亦或是知道天大的坏消息时,他也不会露出紧张和愤怒。
同样获取一些胜利的时候,他也不会有什么过于喜悦的表现。
因为他要告诉自己身边儿的每一个人,一切的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困难不能说没有,甚至可以说很大,契丹、世家、朝堂、百姓,到处都是压力,到处都是阻碍,但是只要有我叶琛在,前途就是光明的。
叶琛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三军的统帅。
必须做到心有激雷而面如平湖。
因为从踏上北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他是一块活生生的招牌。
大周在这片土地上,最后的招牌。
他只要在一天,河北道的百姓就还有希望。
他在一天,那些蝇营狗苟就不能搬到台面上来,也就不会出现类似于五胡乱华的惨状。
不过今日的大胜,叶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一次击败了契丹人,他们所取得的不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更为重要的是,大大消耗了契丹人的有生力量,给自己赢得了充足的时间。
契丹人手下的奚族,已经被自己吸纳,他们手下的靺鞨几乎全军覆灭。
而契丹人的核心主力,在这一战之中,又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
战争做的就是加减法,自己的力量一直在增加,而契丹人的力量却肉眼可见的在急速衰减。
接下来,终于可以再次进入按部就班的模式了。
稳中取胜,是叶琛最梦寐以求的方式。
契丹人也需要舔舐伤口的,这一战过后,契丹人在想折腾,怎么也要来年开春了。
而有了这段时间,他就能从容不迫的从各地调转物资,训练军士。
甚至于将他手下这支新军,训练成可以威震北方四夷的强军!
相对于自己赢得的未来,那么眼前杀伤的契丹人以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陈子昂急匆匆的跑到叶琛面前,“节度!大捷!大捷!仅仅是投降的契丹人,就有超过八千人!”
“另外附庸于契丹人的汉军,也有六千余众,缴获的刀枪剑戟,铠甲弓箭,更是不计其数,牛马、粮食堆积如山。”
陈子昂作为参谋,他脸上的兴奋根本掩饰不住。
而且他是边塞派诗人中的一员,玩的就是激情彭拜,整的就是一个豪迈。
此时此刻,叶琛在他眼里,就是神。
凡人在神面前,掩饰什么情绪。
领着身后的一群幕府文员排队笑就是了。
“还有呢?”叶琛收敛情绪问道。
“通过地道逃窜的契丹人不会超过一千人,至于散落在城里的也就几百人。而且我军已经派出精锐去追击,想来必有收获。”
冰天雪地,没有给养,即便是逃出去也没有意义。
眼下这天气太冷了,这些逃亡的契丹人,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不过这些俘虏很多人都身上负伤,而且很多人都是重伤,咱们的将士下手太狠了,很多契丹人已经跪地投降了,还过去砍人家一刀。”
幕府的一名书吏站出来抱拳道,“节度,要不要给这些伤员医治一二。”
“为何?”叶琛看了一眼。
“这些人已经投靠我大周,如果能将他们从死亡之中搭救回来,他们肯定会感恩戴德,日后不论是依附我大周作战,还是回家乡为我大周宣传,都是一笔不错的买卖。”那书吏见节度看自己,立刻站出来侃侃而谈,觉得有一番大造化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