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石音这一晚也是辗转难眠,他一晚上都在思考祠堂中他和钟挽灵的话。他昨晚早些拜访了钟澄,又从玉兰居的下人打听了一晚上的消息,多少了解了一些玄天遴选究竟是怎么一个事。
他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有了一点觉悟。但他不知道该不该支持女儿参加龙凤斗,这看起来太不体面。
可第二天,章石音派出去的侍从就带回了两个消息,让他再次动摇了。
“老爷您真厉害,晚兰小姐的卜梦奇才怕是传自您的吧。”
章石音不耐地打断侍从狗腿谄媚之言。“说重点。”
侍从点头哈腰地笑道:“是、是,老爷您怎么知道佳男少爷会在一夜之间突破到融汇境后期的?这事卜梦阁、玄星阁都不知道啊,您可真神了。现在,佳男少爷完全是碾压其他参选者的存在,不,就算杰善少爷在,只怕也很难与他抗衡呢。这次名额肯定是佳男少爷的了。嗨呀,佳男少爷不愧是小姐的弟弟,姐弟俩都是上天眷顾的奇才呀。”
章石音却脸色一变,昨天在祠堂中的对话又闪回脑中。
“你看吧,过不了几天钟佳男将会再度‘突飞猛进’,没有我的阻拦,他将会是这次名额的主人。你觉得他会是正常手段突破吗?不,他不会,绝不会。他就是个庸才。一个庸才一旦上了位,会做什么?”
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在章石音胸中涌动。“不是我,是晚兰。”
他从未相信过什么预言,可他现在不得不信。但,被预言的未来未免也来得太快了一些。昨天说钟佳男会“再创奇迹”会有“突破”,今天就突破了;昨天说钟佳男可能会“力压”其他佬仙门子弟,今天他就成了仅次于钟挽灵的天才。
那么她说的斩草除根呢?
他们会不会提前对晚兰动手呢?
侍从闻言一愣,讪笑着连连道:“那难怪、那难怪……”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捂了捂嘴,感叹道:“小姐怕不是已经得道了。”章石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侍从连忙解释道:“小姐神了,预言实现,诅咒也应验了!”
“诅咒?”
侍从如实禀告:“回老爷,钟实长老今早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宅邸之中。据海棠苑的下人说,钟实长老的死相极惨,不像凡人所能及,官府就不管了。”
“钟实死了?官府已经看过了?”
侍从点头称是。
章石音觉得奇怪。佬仙门规模虽然大,却不算城,自然是没有设府衙的。佬仙门直属的府衙是富春县,距离佬山有二三十里。查案官和捕快衙役,即便是得了灵鸟报案,赶过来也得大半天时间。
“富春县赶到这要半日,怎么可能今早发现这才没过多久官府就来了?”
侍从回忆了一下,答道:“噢,应该是这样。昨天夜里其实还发生了另一场骚动。昨夜五福楼遭贼了,但是邹家大小姐执意要报官,而且让邹家在富春城中的管事请查案官连夜赶来,结果官兵刚到,海棠苑就发现了钟实长老的尸体。”
“只是遭贼就如此大动干戈?”章石音疑惑道。他很不待见这个弟妹,觉得她就是个不知礼数的乡野村妇,可这也太出格了。
“呃,听五福楼附近的人说,当时夜里动静闹得很大,那人似乎不是想取财,而是想害命。邹家大小姐和少东家险些就被贼人杀了,还好当时五福楼中有高手在。”
“高手?”
侍卫点头答道:“听说当时是钟实在给佳男少爷开小灶。”
章石音大惑不解,略作思量,越想越觉得奇怪。“钟实刚给人开了小灶,回头人就被杀了?”
侍从点点头,这确实有些蹊跷。
“这和晚兰又有什么关系?”
侍从顿了顿,颇有些尴尬地瞄了一眼楼上,道:“昨天小姐在八仙厅门外与钟实长老生了口角,听说……好像是出言诅咒了钟实长老。”
章石音闻言也不禁脸部抽动了一下。他这个女儿有时候成熟犀利得让人觉得她不像个少年,有时候又莽撞无礼得令人头疼。“不就是顶撞了几句吗?这能做什么数?晚兰也真是,什么时候才能懂点规矩。”
侍从嘴角抽了抽。佬仙门中谁人不知道晚兰小姐预知卜梦之能,谁人敢质疑一个卜梦师的话?可这位姑老爷就是不信。恐怕整个佬仙门,也只有他会对晚兰小姐的话不以为意。
“老爷,钟实长老的事是处处透着古怪,官府都不敢管也是因为这。而且,那天小姐咒长老的话,很多人都听到了。”
“很多人听到就能证明晚兰杀人了?荒唐!”章石音大怒,“听到的人多,能利用这话的人也多呀。他钟实本来就是为富不仁平素仇家不少,凭什么赖到我家晚兰头上!?”
“用不了啊!小姐说的是,钟实长老会被魔障所染,还会被抽干灵力,甚至连身体也难保完整。这……哪有人做得到这种杀人方法啊?”
章石音咂舌。钟挽灵这混账丫头都说了什么荒唐无礼的话?这种死状比天打雷劈还可怖了,真亏得她能骂的出口……“不对啊,这种死状怎么可能实现啊……”
侍从回望着他,他脸上的尴尬无措甚至有些惊惧的表情已经证实了章石音的猜测。
章石音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女儿不可能杀人,更不可能用咒术这种邪魔歪道的法子。可这样的巧合,佬仙门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怀疑是钟挽灵杀了钟实?那钟挽灵日后还要如何在佬仙门立足?
钟挽灵的话不合时宜地在他脑中又冒了出来。
“你以为你身处晴空万里,实际上你是在暴风中心。”
章石音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恐惧、迷茫、惊惶、不安、无措。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于上下前后左右全部然悬空的迷雾当中。
“玄天遴选后,三年之内,他们必然要除掉我以绝后患。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拔除所有妨碍他们的阻碍。你以为什么都不做他们就能放过我?”
章石音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上钟挽灵的书房走去。他挥开守在门外的侍女,径直推开门。
钟挽灵正手中拿着一本书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这坐姿一点也没大家闺秀的气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