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澄喜出望外,连忙从灵鸟的灵囊中取出信件,展信一看。信是钟挽灵的笔记,内容很简单。
“炎戾甚,不可取。善,或可皆大欢喜。”
钟澄捏着信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一时难解其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发信给钟挽灵时还没出邹家买地的事,当时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接掌玄星阁的人选上,哪里会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察竟引狼入室,好好的机会全毁于一旦了。如今就算知道了钟挽灵的提议,也没了用处。
钟澄叹息一声,正想把信烧了灭迹,却发现背面还有内容。
背后的字迹小了很多,但话依旧不多,字迹浑厚却不失洒脱,写着:“君已落子,局终不足三轮,不必多忧。”隔了一段距离,还有一句,“他若不愿,便将附信给他,或能一劝。”
钟澄看得一头雾水,心中却莫名安定了不少。
说来奇怪,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孙子辈的小辈短短一段话居然能让他无端觉得心安。
但也并不奇怪,因为这个小辈是钟挽灵。
钟挽灵可以算是钟澄看着长大的。钟澄一直觉得这个孩子实在不一般,那时钟澄还只是单纯觉得老太君眼光好。直到老太君突然亡故,他看到那个孩子在悲痛中以骇人的速度成长。李嬷嬷自缢、燕王来袭等一系列变故中,钟挽灵表现出的决断力和行动力,远远胜于族中任何人,甚至是他们这些长久以来把控着宗门和家族的长老们都远不及她。钟澄再也不能以一个看小辈的目光看待这个女孩。当钟挽灵被迫退选后找到他、言明联盟合作,钟澄并没有拒绝,他甚至没有觉得抵触或是不妥,因为他很清楚,若要维系钟家重振佬仙门,就再没有比眼前这个及笄少女更合适的选择。
然后玄天龙凤斗、破格入上清,少女果真让全天下大吃一惊。
但那孩子再次坐在他面前时,依旧无悲无喜,仿佛那令天下皆惊的一战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问那个孩子,是否要改变计划。毕竟那个孩子已经逆转了绝境,实在没有必要再走这条修罗道。
那个孩子只是淡淡地说,没有逆转,只是稍稍扳回一成,会来的灾祸还是会来,只是迟了片刻。他们应当好好把握这片刻的机会,作为反击的契机。毕竟这是她的父亲牺牲换来的。为了将来更少的牺牲。
也许,正是从那一刻开始,钟澄便认定这个人,真正的家主。
既然钟挽灵说无需多虑,那必然是她已有安排。钟澄又读了一遍旁侧的那句话。“附信?”
钟澄摸了摸封套,果然在其中找到一枚用蜡封好的四方信笺。可他根本不知道钟挽灵说的“他”究竟是何人。钟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或许下次去信给钟挽灵时,他应该附带一句,灵鸟信件归他卜梦阁管理,不必担心泄露——不要写得这么神神叨叨言简意赅,麻烦详细点,他年纪大了猜不出哑谜的。
钟澄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钟挽灵所说该是接掌的人选。钟挽灵是笃定他们能罢免钟如成?他不清楚钟挽灵的依据,但他相信钟挽灵的判断。
其实,能接掌玄星阁的人选很有限。毕竟玄星阁担负着整个宗门教化和守护的责任,关系重大——若要服众,要么辈分够高,要么有相当的本事。而长老会在任的长老清一色全是老太君子侄辈,也是钟家最年长的一辈人。若非钟实之死过于特殊,以钟如成的辈分和灵修,要继任父亲的阁首位置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个“炎”当指的是钟炎。
这也是钟澄原先设想的最佳人选。一来,钟炎是老家主和老太君的长子,论辈分论身份,在宗亲中都无可厚非;二来,钟炎虽然灵修平平,但他的女儿和女婿都在族中排得上位,而钟淑倩这些年在族中也比较活跃,总是辅佐在自己父亲身边,若是由钟炎来接掌,灵修不足也可由钟淑倩辅助来弥补,再不行,他也可以抽调卜梦阁的弟子从旁协助,当是无人会有异议。
可钟挽灵却说钟炎非是可取人选。
钟澄嗫嚅着“戾重”二字,猛然明白过来。不错,钟炎身上的戾气太重。此人虽然看似刚正不阿,可常年不得志早已让他心性扭曲,与钟林之间更是水火不容。一旦钟炎上位,只怕他首先针对的不是邹家,而是钟林。钟家很有可能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当中。而钟林也很清楚他这大哥的心思。事实上,这么多年他跟随在钟林身边,他深知钟林从未放松过对钟炎的警惕。如果他提名钟炎,势必会引起钟林的怀疑和不满,继而失去钟林和钟和的支持。
他真是险些又走了一步“坏棋”。
可钟挽灵说的“善”是指谁?他们一辈以及“如”字辈中并无名“善”之人
……难道钟挽灵说的是钟杰善?!
钟澄是大大吃了一惊。钟杰善虽然灵修天赋很高,是族中佼佼者,可他的辈分也太小了。且钟杰善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可跟钟挽灵不同,虽然优秀但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心思单纯又柔弱,还不是能担事的时候。钟挽灵尚且因为辈分无法走上台前,钟杰善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况且,他那个野心勃勃的祖父也不会答应呀。
钟澄想了半宿依旧没有结果。此时,已过子时。梦楼四处透风并不炎热,得伴生香樟庇护,楼中也无蚊虫。只是清凉的樟树香也难安定钟澄此时烦躁的心。
钟挽灵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有她的理由。也许把钟杰善叫来一谈,便知其中原委也说不定。钟杰善素来乖巧,心思淳厚,是值得信任的小辈,即便让他知道他与钟挽灵的联系,他也不会与人说。
钟澄这般想着,开门召来守夜弟子。“杰善是否在寝寮?”
弟子乖顺答道:“回师父,在的。”
“请他现在来一趟梦楼。”
钟澄等了片刻,守夜弟子领着披着外袍草草束了发的钟杰善匆匆赶来。钟澄屏退了守夜弟子,将钟杰善带进梦楼中心,将钟如成石场与富春府的纠纷案与钟杰善大致说了一下,并未言明长老会的打算。
钟杰善只是乖巧地跪坐在他面前,垂着眼眸,一言不发,就像钟澄一直了解的样子,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钟澄站着看着这样的钟杰善,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钟挽灵的打算。他相信钟挽灵的才智和决心,可他不明